我的心（组诗）

  晓 望
谨以此诗组，追悼1994年逝去的少女诗人郁芳。
    
  我的心

有时，我发现
我的心很大
仿佛老家那片无际的麦田
足可让一个人长久居住在里面
在这里，她可以奔跑
也可以静静地睡眠
抑或搭建她喜爱的小木屋
修筑开满花朵和阳光的花园

有时，我发现
我的心很小
仿佛麦芒。更似针尖
不能接受时间的悄然流逝
却可容忍岁月体内凝结的孤单
我曾多次尝试
将那个人从心里赶出去
可多年后才蓦然发现
自己每一次的努力
都是徒然

由此，我开始憎恨自己
我在心里将自己痛殴了一千次
一万次……
有时还想将自己的心掏空
甚至把它劈为两半
但却不知该装入一点什么
或寄放在哪里

  一个人

一个人从记忆深处走出来。仿佛
穿过一片原始丛林。你可说他
经历了什么。亦可说他
什么都没有历经
他心里有着怎样的打算？这
才是症结所在。如果不去留意他的
皮肤。亦不去顾及他的语言
那么
隐藏很深的真相
我们该怎样去
窥探？

这个人，他长久地滞留于时光码头
低头。徘徊。若有所思……常常遭遇
一条失眠的河流
假如。假如他突然失声痛哭
泪雨滂沱
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
他的心脆弱且危险
无法承受安睡在里面的那人的
重量？哪怕，哪怕那人
已化成多年前的一只蝴蝶
或一缕尘烟

假如
假如这个人背叛了年少的诺言
或者说是曾经的伤害
他儿女绕膝。暂时忘记压碎他心的那人的
孤单
我们该不该骂他叛徒
或混蛋

  
  花 溪

花溪不是溪
也不是那条穿透暮色与晚霞的河
在我心里。它被反复锻打
淬火……
薄如一片带血的枫叶
卡住疼痛的记忆
由此，我失语
我看见寂寥的秋风
一路小跑。企图翻越大地尽头的落日
仿佛一匹倔犟的马驹
仿佛是我
最终要消失于这苍茫的暮色里
不是一个人
同她。同渐渐老去的花溪
有时，我也明白
花溪就是一条普通的溪流
在距我不远的地方流淌
如果不是我的冒然打扰
它将与我无关
而我也只能将她
将一个人少年的悲伤
悄悄埋葬在心里
为此
我爱花溪
爱那个拥抱朝阳的少女
虽然我的爱单薄。偏执。狭隘。甚至
不堪一击
就像不起眼的花溪

  嘉陵江

我想纵身往下跳去
头朝下。腿朝上
伸展开的双手
不期望被什么抓住
我想我应该像一片孤独的落叶
或一只远行的蝴蝶
在空气里飞翔。在
阳光下飘荡
没有什么能将我阻止
仿佛深不可测的江底
那个等我已久的人
期待我热烈的拥抱
我想就在那一刻
风是凝固的。时光的双腿
瘫痪在表盘上
身后的重庆
缙云山下的大学
蚁群般蠕动的车辆和行人
已模糊成脑际的一缕白云
一丝雾气
我看见，失散已久的那个人
正从江底浮出水面
身后紧跟着鱼群
或是数不清的船帆
她站在江面之上大声呼唤我的名字
一遍
又一遍……
我想我应该尽快去到她身旁
牢牢抓住她的手
像贴着水面飞翔的鸟
尽量赶在太阳坠入大江前
回到我们装满贝壳与星子的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