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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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的夏天

发布时间:2018-11-28  字体:   点击量:次   打印本页   关闭本页   信息来源:新闻中心 作者:杨 力

那一年的夏天

杨 力


  那一年的夏天,天气依然跟今天一般的毒,我和新婚的妻子挥汗如雨,奔走在亲戚与朋友之间。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借钱买房。我们的家境都不太好,两个小年轻工资也不高,刚刚起步的房价虽然低至不到400元一平米,但我们算来算去,一套房子仍然要差一万五,为这我们没少和亲戚朋友套近乎,好不容易又填了一万元的窟窿,但依然凑不够那5000元的缺口。
  那一年的夏天,我们租住的小屋来了一位稀客——我的大舅。奔往古稀之年的大舅是一个不善言辞脾气古怪的人,自从年轻时候老婆跟人私奔,大舅就一直一个人生活,而且他几乎断绝了亲戚间的往来,逢年过节也少走动,平时就守着那几分薄地过日子,偶尔去采石场挑石头挣点零碎。
  因为很少走动,大舅在这个家族中几乎被人遗忘,这天一大早突然造访,莫非遇到了麻烦?妻子拉我到一边,叮嘱说千万别主动,无事不登三宝殿,大舅一身破烂,找上门准没好事。
  我耐着性子把大舅让到沙发上,手里顺势拿本书,一边翻阅一边等着大舅发话。我的态度是轻漫倨傲的,如果他说借钱,一定会被这种居高临下的气势镇住,我不想和这个几乎被社会和家族遗忘的人产生任何交集。
  大舅一直不说话,他太善于沉默了,沉默到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只听得见翻书的声音。我终于递上一支烟,大舅摇了摇头,然后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塑料袋,取出叶子烟,慢慢在手板心卷紧,然后在食指中指之间点燃,各自吸了起来。
  妻子正在厨房忙碌,她对刺激性强的叶子烟很敏感,闻罢立即就从厨房冲了出来。她还不敢冲动到直接对着大舅喝斥,但仍然反应过度、不失夸张地把本身开着的窗户再用力掀开,巨大的推力让窗框发出和墙撞击的刺耳声,但两眼空洞的大舅依然毫无反应,当妻子气恼地从窗户处回过头来时,刚好看见大舅旁若无人地把一口浓痰吐到了墙角……
  妻子的愤怒无以复加地爆发了,她骂我没能力挣钱,买不起房不说,连痰盂都舍不得添置。这粗鄙到极点的话就是傻瓜也听得出是指桑骂槐,可大舅依然不紧不慢,继续抽着叶子烟,继续往墙角吐痰。
  在妻子差不多快要哭出来的怒视下,我终于撕破脸皮提醒大舅别往地下吐。大舅终于怔住了,半晌他嗫嚅着想解释点什么,但忍无可忍的妻子已经失去了继续做饭的耐性,气冲冲地夺门而去。
  大舅没有吃成午饭就告辞了,换句话说我也无心留大舅吃饭。大舅的老家在离县城五六十公里的乡下,他天不亮坐早班车进城,说的话不超过十句,马上又匆匆坐车离去。我是隐隐歉疚,又希望他早点离开。
  大舅再次找上门来是两周后,在我们多少有些不情愿甚至不屑的目光中,大舅取下了缠在腰间、用一件破外衣遮住的布口袋,打开一看,5元一匝和10元一匝的小钞塞了满满一口袋。大舅说,这5000元,是他在采石场挑石头,这些年慢慢攒下来的全部积蓄,听乡下亲戚说我买房缺钱,怕不真实,上次进城来看了看,今天专门来给我送钱。
  我和妻子突然就说不出话来,眼里只想流泪。摩挲着大舅褴褛的衣衫和肩头因为石头长年挤压留下的茧疤,想到大舅为抽一口叶子烟和吐痰被我们数落,回首几十年大舅无儿无女却依然得不到我们关心,再想到见面总共说了不到十句话就毫无保留帮助我们,我和妻子愧疚难当,难以自谅。
  这是那一年夏天的故事,多年后的今天讲出来,不仅仅为了记住岁月,还要记住许许多多如大舅一般质朴至拙却闪耀着人性光芒的父老乡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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