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一年一吹(十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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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一年一吹(十首)

发布时间:2018-11-28  字体:   点击量:次   打印本页   关闭本页   信息来源: 作者:张凡修

秋风一年一吹(十首)
张凡修
 立 秋

所有的骨头被棉花包裹。
棉花从夜里醒来
第一件事就是擦洗天空
天空太高了。她抽出骨头
一层层垫在脚下
这站立的秋日
唯独,我坐着
像一个落单的人
从芦花深处逃出来。冷并持续邋遢……

  汹 涌

草和苗的目标是一致的。
苗稍稍迟疑,草就会闻风跑来
草不像苗,能被宠着
草不挑剔土地的肥瘦而苗太娇贵
一直没高出它身边的草
 
苗的内心也有光芒,一次次被草遮掩
苗的光芒,只有我
一个人,看得见
——草和苗一起汹涌
 
为草送行。我必须
把手里的大锄头换成小锄头
才可以一再剔除。一场雨后
草又楞楞实实地长
这让我,蹲在地里恍惚
 
小锄头是单刃的,不像我刮脸的刀片
锋利的、寒冷的、潮湿的
这一面钝了,还可以用另一面
“一如万物的位移,来自我们内心偶尔的呢喃。”
而荒芜,总是从一头汹涌。

  一条虫子一生的依托
 
秋风将成熟压低,一穗玉米的内心静寂而空洞
从微小的孔里沁出粮香
一条虫子明显放慢啃噬的速度
 
一小滴露水养活的早晨
一小片阳光养活的中午
一小粒萤火养活的夜晚
一穗玉米用残缺养活了一条虫子的一生
依托。多么肥沃
 
隔一株高梁,高梁的另一侧是一片豆地
那些飞翔的,爬行的,呻吟的都居无定所
这些微妙的变化和秋天弓起的后背
它懒得,看也不看一眼
 
有一穗玉米就足够了
起初它适合在一片叶子上贪吃
现在它需要清静,需要蜷曲身子
左手提着鸟笼子,不让右手的锯条
弄出一丝声响

 与秋天的高粱站一起
 
我就像随队而行,不起眼儿的
一个丘陵凹处的腋窝
那么多粗大的温度计
交给我夹紧
一格一格,一根一根
察看风声噪杂的季节
 
高粱只有膝关节,粗壮,坚挺
骨节愈发突出
而我多了肘关节,指关节
秋风凉,关节处最先受寒
 
与秋天的高粱站一起
我无从理解这一刻的陷入
一会儿转折,一会儿迂回
仿佛一开始就学会超近路行军
全然不顾温度的攀升与降低

高粱走在我前面
我成一截,瘫痪的尾巴
 
  火车开进高粱地

 
交出铁轨
秸秆躺下来,让远方的亲人
从自己的身体上回家
 
无论走多远,走不出高粱地
左旱路,右水路
秋风一年一吹
铁轨一根一根站着,长高
 
交出行程
高粱地掏空秋天,掠过瞬间的苍老
穗子内心辽远,扎成一把一把笤帚
扫净了通往村外的冬雪
 
无数亲人,又坐在高粱地里
他们都成了
开走的火车

  想作荞
 
花白,叶柔,杆挺
荞们安详的样子
看起来就像腼腆的女子
躲在尚未成型的灰瓦片下
紧闭的嘴唇,每张开一次
灰瓦片上的麻雀
就飞一次
 
我宁愿像小老道一样
住进三块瓦搭建的小庙里
素面,素衣,素食
我需要这样坚固的外壳
为我遮风,为我挡雨,为我保密
我藏起眼睛和舌头
将自己的身世装进枕头里
梦中,也不轻易说出

  触 须
 
静静地摇晃。两道优雅的弧
除了它,没有谁可以把秋天撼动
它从夏天开始献媚:挠痒痒,揉胳膊,捏腿
庄稼们很舒服
舒服得丧失了敏感。一些藤蔓植物
就此,顺着秸秆往上爬
蛐蛐的触须短而粗,借机笨拙地唱响自己
蝈蝈的触须修长美丽:扭曲,卖弄,舞
以动制静。才有可能
依附或抓紧更铺张的蔓延
像我现在,手心吐口吐沫,大镐举得高高
尘土飞扬。虫声嚼着草叶矮下去
茬子,毫发无损刨出来:
鲜嫩、细长、白
 
  风 衣

 
只能说这个下午,我站在秋天里
那些稻草人比我温暖
他们内心备足易燃品,鸟儿们衔着火星
谁也不敢用力,擦着这个下午
 
我站在秋天里——
那些稻草人褴褛的样子看似比我要落魄
却高我一头。
谷穗也高我一头。
 
满坡丘陵之间
我的头颅,先于低下
却羞于清点哪一棵是稗草青,哪一棵是谷穗黄
 
两只手不知所措。
是插兜里还是揣袖里一直迟疑
反正,快五点了,大片的风,一直没刮起来

  秋风走在路上
 
铲下炉里最后一锅烧饼
它是看着锯末的碎火,一点一点
自然熄灭的。关闭炉门
向南,一路叫卖
 
高粱玉米间穿梭
转瞬是一大片开阔地
都拥有了烧饼的余温
最后一个,秋风举过头顶
 
——两点半又起床了
继续,用油和面,再层层擦油,间或
撒干面粉。偶尔星光落下来
芝麻粒,有的黑,有的白
 
只带着吆喝上路。
秋风不带盘缠。秋风
它可以,吃货

  暗 涨
 
灭草剂买假了,苗和草一起长出来
我逃不掉了。
小苗拽着我逃不出高粱地
 
我将身子压得极低
老天爷的身子,也压得极低
连阴天。苗和草彼此看不清
草在我脚边汹涌,薅了不打蔫
一会儿又站起来
 
我困在草里,被挪来挪去
雨丝笼罩一场白色的风
从清晨,一直湿到傍晚
又从夜里,向白天暗涨
 
看来我在地里爬着
天空就不会抬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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