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还是火焰（组诗）

晓 望

  风打尖在半山腰

不应该是美女
在唐朝，或稍晚一点，晚清
美女荡漾春心，枕半截残梦，沉到江底去了
峰峦如聚，最高的那座，像个男人
扛着秋天，秋天背负傍晚，傍晚弃余光一地
风打尖在半山腰
山腰有林，枝头有鸟，树的嘴里
含一块晚霞的棉花糖，山泉的睡眠融化了……
慢慢地，远山迷途，浓缩为一坨墨
慢慢地，大河一件一件脱下光鲜的外衣
慢慢地，村庄收藏牲口，炊烟站直身子
暮色之镰，将成片的庄稼割倒在地
风咬了咬牙，它要连夜将火把插到月亮里
要将晦暗不明的星子，泼洒于银河的铁锅中
一次，一次，又一次
大珠小珠落玉盘，散花天女悄悄排泄流星的泪雨
悄悄地，赶路人，身影趟过河流
河流拐出村口，又碰到风
蟋蟀的声音唤醒乡野的幽静
一只狗扑打落叶
一只脚掌伸进河里，鹅卵石无语
凌凌波光将些许寒意种入梦境

  就是魏晋

木筏拨弄一河波光，满满的，瘦瘦的，白花花的
酒装在葫芦里，月亮骑在榕树肩膀上
有书生如我，不读书，留意天气
一匹山脉吃药，穿宽松衣服，好看
真好看，我的影子掉进水里，鱼群爱戴，拥护，推举
且歌，且行，亦饮，亦发狂……
中秋，黎明睡梦依稀，也意犹未尽
大野，有茅庐炊烟袅袅，竹林没有边际
风将一波一波绿推出去
向东，向西，往南，往北……最后，堆积在湖中央
远远的，铁匠铺子炉火旺盛
大树弯腰，撑一把伞，树下栓着马
打铁人埋头干活，铁锤高高抡起，又使劲砸下
风箱急促喘气。围观者诸如路人，小贩，流民，官僚
诸如司马氏的密探一番乔装打扮
突然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回首，举目
不是嵇康，亦非酒鬼刘伶
一枝山菊背对去往长安的官道

  凌晨五点四十五分

刷牙，洗脸，出门，风患上夜游症，有点冷
赶紧给夏天披一件长袖衣
天，很暗，星子凋零，好心情陡然不好
不要紧，霓虹灯为黎明指引出路
街道有道，亦无道，很快，清洁工骑着扫帚
来了，沙粒凉拌纸屑，污水炖落叶
行道树缄默。加油站兴奋，夜市摊不歇业
不远处，大货车提着灯笼，一路小跑
运来外省的空气。搬运工活跃，菜贩子算计
大白菜与秤砣，探讨市场经济
广告牌彻夜不眠，河流绕经市政府，仿佛一条蛇
大道笔直，也宽阔，早起的人，要从这里
跑到天边去。两旁有楼，枕着梦，睡在梦里的人
还未醒。火车从远方赶了过来，或云南，或广西
长长的嘶叫，很尖锐，亦锋利，像一把刀子
黑夜的口子被划开

  火焰，还是火焰

中原多事，亦冰清玉洁
雪花开满岭上，天子起驾
一条官道还都洛阳。当此时
曹操在山东砸锅卖铁，借高利贷
屯田，买马，练兵。亦微服私访民间，搜求美人
人生几何。大河向北，一路颠沛，歇脚幽州涿郡
张飞杀猪。关羽卖苦力。刘备的皇室后裔不值钱
落魄的生活，要通过织席贩履来救赎……
长江以南，莺不飞，草不长，江山千里万里披素衣
彼时江东，此时江南，意见出奇统一
一地雪，一本厚厚的白皮书直达东汉朝廷
两个小孩，衣冠整洁，贪玩，好玩，喜欢雪人
他们怕冷，不谈生活，亦不知政治
他们谈论火焰，渴望火焰，除此，还是火焰
两个小孩，一个姓孙，名权，字仲谋，家住江东
另一个复姓诸葛，名亮，字孔明，暂居荆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