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三国之八
关羽(下)
晓 望
我们先来简单了解历史、文化与文学的概念，及《三国志》作者陈寿，这对解读关羽与三国历史极其重要。
所谓历史，即是对人类过往历程的真实记叙，包括政治、经济、文化、地理、人物、事件等等。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即便是优秀的史家，亦无法逃脱个人思想、情感与现实环境的羁绊，由此，或曲笔，或隐喻，或暗示等层出不穷，且韵味绵长，就不足为怪了。
所谓文化，简略说为人类行进中所创造的一切财富，分物质和精神两种形态。不过，任何形态的文化现象，折射的都是一个民族的审美心理和价值取向。
所谓文学，大抵是对现实生活、思想与情感的渲叙。为提高文学作品的阅读趣味与审美效应，作者多所使用主观性极强的虚构、夸张、想象等手法，丰富多彩，摇曳多姿。
关于陈寿，我们只需知道他是由蜀汉入西晋的史家，思想和情感倾向于蜀汉。陈寿写作《三国志》时，之所以将曹魏为正统，而把蜀汉列为旁属，那是身不由己的事，因为西晋政权是从曹魏“过度”来的，不以曹魏为正统，是要犯忌的，他的处境将更加艰难与凶险。
关羽对后世的影响到底有多大？我们已无法用语言来描叙，但可以从历史、文化与文学的视觉来窥视。
从历史的层面看，关羽声名鹊起大抵始于北宋后期，历经明、清的推波助澜，其爵位由亭候提升到公、王，最后成为帝。且关羽之帝与现实的皇帝不同，他驰骋于天国、人间与魔界，呼风唤雨，斩妖除魔，游刃有余，无所不能，受到历代的敬仰与膜拜。
从文化的层面看，有三点值得注意：一是关羽同孔子和岳飞一道上了百姓的家神，得到长期供奉。二是历代各地建设的关帝庙之数量堪比孔庙，一文一武，相得益彰，香火缭绕，经年不断。三是文艺作品中关于关羽的篇幅较大，比较典型的是《三国演义》，对关羽的叙写是其他武将所不能望其项背的。
从文学的层面看，各类作品采用移花接木、陈仓暗度、无中生有等办法，已将关羽塑造为忠肝义胆的千古武将第一，而文学中的关羽虽距历史里的关羽相去甚远，但历代群众却乐于接受，并津津乐道，深铭魂灵，代代相传。
那么，关羽为何有如此大的影响力呢？
从历史的角度来看，封建王朝每逢危机，其化解的办法之一就是极力推行忠君思想，企图唤起民众的力量帮助王朝消除患难。北宋和明朝后期内忧外患，危机四伏，王朝风雨飘摇,统治阶级自然期望民众尤其是其中的精英挺身而出。清朝入主中原，反抗力量此起彼伏，亦令统治者伤透了脑筋。在如是背景下，统治阶级将关羽从历史里请了出来，对其大加拔擢，对其忠诚更是大肆渲染，建设和修缮关帝庙更是不会停歇，真正使关羽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
从民众的角度来看，离乱时代，战火纷飞，妻离子散，何谈安宁生活？更何况农耕社会，风云莫测，靠天吃饭，谁不渴望风调雨顺呢？大家都希望有一个万能的神灵来保护他们，让其过上幸福的生活。于是，统治阶级与民众合力，关羽就被请了出来。加之，忠于国家、民族、事业、父母、朋友、兄弟……不正是中华民族的美德么？谁不需要忠诚呢？正好，关羽就是忠诚的化身。
说了这么多，关羽的现实意义何在？换言之，在如今快节奏生活的时代，将一个历史人物从故纸堆里检索出来，且大谈特谈，有什么用？笔者以为至少有三：就国家民族而言，我们只有胸怀忠诚，方能激发出源源不绝的创造力与建设力，不计个人得失，全力以赴，把祖国建设好，让我们的民族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并焕发出永恒的活力。就社会生活而言，相互忠诚，方能杜绝假冒伪劣，倚强凌弱，以次充好等，赢得信任、尊重和理解，减少猜忌、误解和破裂，获得最大限度的安全感和幸福感。就个体生命而言，忠诚是力量，亦是精神食粮，永怀忠诚，让忠诚融入魂灵，我们的生命之树才会常青，永远微风吹拂，绿浪翻卷，鸟语花香。如今，关羽逾近两千载历史，走出国门，走向世界，不正是最好的证明么。
最后，回答朋友们相关关羽的几个问题。
关羽的脸是红色的吗？肯定地回答：非也！至少没有史料有丁点记录。关羽倒是留有个性十足的长胡须，《三国志》之《关羽传》记叙诸葛亮回信关羽时提到，马超不及“髯（指代关羽）之绝伦逸群”，因为关羽的长胡须很美，所以诸葛亮称他为髯。可见关羽的长胡须在当时是很引人注目的。那么，关羽的红脸是从哪里来的呢？《三国演义》，估计罗贯中亦是根据当时的说书加以创造。既然关羽的红脸是创造出来的，为何不造成其他颜色？比如黑色等。这个问题就涉及到哲学范畴了。古人认为，世界是由木、火、土、金、水五种元素构成，即“五德”，“五德”相生相克，循环往复。汉朝属于火德，所对应的颜色是红色。由此，将关羽的脸塑造成红色，就是忠于大汉朝廷的又一体现。
关羽历经“刮骨疗伤”吗？确有其事。不过，很遗憾地告诉你，为关羽疗伤者不是华佗，另有其人。对此，《后汉书》和《三国志》及其他史料没有记叙，而华佗与关羽也不是同一时代的人。《三国志》之《关羽传》载，关羽的左臂曾在战斗中为毒箭所伤，伤口愈合后逢到阴雨天气左臂总是痛入骨髓，于是就请医生来治疗。医生告诉他，要破臂刮毒。他一边与将士喝酒吃肉，一边伸出左臂任医生疗治，强忍疼痛，面不改色，谈笑自若。对此，《三国演义》特地大书特书，精彩万分。有人认为关羽此举乃是逞英雄，其实不尽然，笔者以为其用意多为安定军心。
关羽确实“温酒斩华雄”吗？没有。斩华雄者乃孙权之父孙坚。《三国志》之《孙破虏讨逆传》载，汉灵帝亡后，孙坚亦举兵讨伐董卓，与董卓大战于阳人（今河南汝州），将其帐下都督华雄斩杀。史书记载，关羽斩杀的名将为颜良与庞德，对此，上篇已经作过介绍。甚至是著名的“过五关斩六将”、“桃园结义”、“单刀赴会”等都是没有的事，罗贯中的用心还是在于美化关羽的形象。
关羽的兵器和坐骑是什么？受坊间传言和《三国演义》的影响，人们都认为关羽的兵器是青龙偃月刀，而坐骑就是吕布的赤兔马，其实，这是对历史的误会。吕布在徐州为曹操斩杀后，其坐骑赤兔马便落入曹操手中，赤兔马乃天下难寻的良骑，而曹操爱马如命，加之史书亦没记录，由此来看，赤兔马为关羽所有不是事实。关羽的兵器亦不会是青龙偃月刀，但肯定是长兵器。《三国志》之《关羽传》载，关羽在白马斩杀颜良时是先将其刺于马下，然后才斩其首。我们都知道，大刀用于劈，而长矛用于刺、挑。历代建设的关帝庙，其中关羽的塑像均为手握大刀，为何？笔者以为，一是对历史的误解和对关羽形象的习惯。二是凸显关羽神勇的战神形象。
曹操为何要礼葬关羽？《吴历》载，公元219年（建安二十四年），关羽被吴军擒杀后，“权（孙权）送羽（关羽）首于曹公（曹操）”，曹操将其礼葬。有朋友问笔者：关羽不是背叛过曹操吗？曹操为何还要礼葬他的首级？对此，普遍的看法是曹操识破了孙权嫁祸于己的诡计，礼葬关羽的首级，以之将矛盾集中到孙权一方。笔者以为，曹操此举还是在于他对关羽才、德的欣赏。尽管关羽曾“背叛”过他，但关羽的“背叛”暴露的是不贪图荣华富贵的本性，是一腔炙热的忠诚。曹操礼葬关羽，有故人已逝引发的生命之花易谢的慨叹，亦不乏为忠诚树榜立样的心思。但笔者更相信，曹操礼葬的是一份浮沉人世的独特体悟……
当然，关于关羽的争论和疑问还很多，这是好事情，人类的进步不就是在这些看似不起眼的“矛盾”中得予实现的么！
至此，不难看出经过上千年历史与文化的反复糅合，重塑，关羽的形象近乎完美：无限忠诚，不贪女色，轻财好义，知恩图报，智勇双全……但无论是历史里的关羽，还是文化中的关羽，无论是作为人的关羽，还是作为神的关羽，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质，那就是忠诚。而这，却是我们不能丢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