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粪密封的酒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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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粪密封的酒坛子

发布时间:2018-11-28  字体:   点击量:次   打印本页   关闭本页   信息来源: 作者:查仕霖

牛粪密封的酒坛子

查仕霖

  以前,我家有一个大肚小口的土坛子。那个大坛子能装下一斗米煮成的甜酒。每年入冬以后,父母都会煮一斗糯米的甜酒,满满地装一坛,用牛粪密封起来,单等腊月二十八,开坛取酒,准备过年。

  新甜酒装入坛里的时候,酒娘子(酒酿)并不多。封存了一个多月,打开牛粪的“封皮”,拔出酒塞子,只见坛里已是一汪佳酿,析出很多清花绿亮的酒娘子,连原本的酒米团子都给漂浮起来啦。“绿蚁新醅酒”之句,我觉得用来形容这样子的米甜酒更加贴切。发出琥珀光泽的酒娘子,绵甜醇厚,我想,窖藏多年的老窖酒恐怕都达不到它那个层次吧。析出了那么多精华的米团,非但没有变得索然寡味,反而绵劲十足,口感比之刚出锅时,要好上很多。这么短时间内,米甜酒在坛子里能够醇化得如此优良,也许与用来密封坛子口的牛粪不无关系吧?

  坛子口的酒塞子是稻草做的。甜酒装入坛子里,先用酒塞子严密堵上,然后,再将大水牛的粪便糊在外面厚厚的一层,看上去,仿佛给坛子戴上了个大头盔。牛粪水分蒸发干结以后,那“大头盔”与大龙坛浑然一体,不会裂纹,不会剥落。仿佛与生俱来,天衣无缝。

用牛粪来对酒坛子进行密封,应该有什么讲究。至于到底有什么妙处,我无从稽考。我认为,那是父母亲为了杜绝我们几个小馋猫偷酒吃,而如此为之的。

  事实上,密封得那么严实,也无法阻止我们这些酒耗子偷酒吃。趁大人不在家的时候,我们设法将那干硬结实的牛粪“头盔”轻轻地弄松动了,然后再小心地将它完完整整地脱下来放到旁边。之后取出坛子口的酒塞子。坛口开启处,一股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一汪美酒呈现在我们眼前,使我们幸福得差点迷醉。我们用一个小碗,直接到大坛子里连汤带渣地舀出来,你一碗我一碗地,大哥喝了二哥喝,二哥喝了三弟喝,三弟喝了小弟喝。不够的话,再来一轮。少舀一点,要掐住量,喝高了会露馅!匆匆喝毕,立即将酒塞子严丝合缝按回去,再小心翼翼把牛粪质地的空壳儿完完整整地套上去。酒塞子堵住了酒气,“头盔”完好如初,不凑近了仔细观察,父母亲是察觉不到酒坛子曾经被动过手脚的。那时候是大集体,父母亲出工劳动,天不黑不回家。我们放学归来,哥几个总是要故伎重演,围着酒坛子聚饮一回。每一回偷酒之前,大哥都要三番正告:不准哪个走漏风声呵!要不然大家都会挨揍呵!

  我酒量大,哥哥弟弟们不在的时候,我背着他们,独自还要再偷吃一回。我做得非常隐密,他们谁都没有察觉。

  所谓常在坛边转,哪能总不醉?!偷吃的次数多了,我们哥几个的酒量见长,那一次,大家先各自干了一碗,却都不太把瘾,一致提议再来一碗。连汤带渣两碗灌下肚去,没过多久,酒劲上来,两个弟弟扛不住了,父母放工回来时,他俩已然伏在门槛上,烂醉如泥。母亲见状,惊慌不已,抱着大的晃几下,又把小的摇几摇,边摇晃边喊叫他们的名字。可那俩醉酒的小弟,全都只是嗫嗫嚅嚅说醉话,没哪个真正地立即清醒过来。父亲意识到了什么,三步并做两步跑进房间里去,揭开酒塞子一看,随即大嚷大叫起来:“几个小杂皮偷甜酒吃了······喔哟喔哟,他们是哪个时候就开始偷吃的哟——好舀去许多了!”从父亲的语气,听不出来他到底是担心酒醉的儿子们呢?还是痛惜佳酿被偷吃?也是合当败露,我们因为喝昏了头,居然连那一个牛粪的“头盔”以及酒碗都没有复归原位,仍明目张胆地搁在坛子边的大柜子上,哪怕两个弟弟不醉,我们的偷酒行为,也是要东窗事发的。又气又急的父亲拿起那只碗来,顺便到坛子里舀了满满一碗酒,一仰脖,一饮而尽。然后堵上酒塞子,一脚把那“头盔”踢得稀碎——他认为,既然都这样了,再套上那东西,已无任何意义!由此看来,他用牛粪密封酒坛子的初衷,也仅止于阻挠我们舀酒吃而已。

  不用多想,父亲就知道主谋者是我和我大哥。脾气本来就暴躁的父亲,因了刚刚那碗酒的酒劲,声音无形中提高了八度,他没好气地喊着我和大哥的乳名:“······你们两个躲到那个旮旯去了?!还不快点给老子滚出来?!”他的语气非常严厉,仿佛我们隐藏不出的话,他真就要采起什么非常手段,誓将我俩捉拿归案而后快。

迫于父亲的威势,大哥在前我在后,我们磨磨蹭蹭地,从旁边藏身的牛圈角落颤颤惊惊走出来,诚惶诚恐地站到父亲面前。要杀要剐,只能随他了。要在平时,父亲会更加的暴躁非常,可他今天,因为刚刚喝了美酒佳酿,心里舒坦,脾气温柔了一点。他仍佯作恼怒,张开大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向我。我以为他要我耳光,本能地往后一让。父亲的手像梅超风的手一样,可以无限延长,跟进了,一把捏住我的脑门,扳过我的头脸,使我仰面朝天,以便于他居高临下地审视我的脸:“你看你看,他的脸也喝得红通通的!”父亲回过头去,对母亲说······

  尔后的日子,父母亲也没再用牛粪刻意将坛子口密封起来,就由它那么着。父亲自个儿倒方便了,进门出门的,都去舀一碗酒喝。我们不敢跟父母大人直接讨酒喝。若然你开口讨,他们会黑下脸来,正色训教道:“小娃儿家家的,哪个允许你们喝酒哟!这么小就喝,那以后还不成酒豹子?!”我当时不理解酒豹子为何物,但是,我想,那一定是很能豪饮的酒仙之类的家伙。我懵里懵懂地,居然无端地神往起酒豹子来!

  有时父亲喝高兴了,兴之所至,也会特意开恩,让我们每人喝一小半碗。多了不给。那区区一点酒,对于我来说,简直不能把瘾。

酒坛子可以轻易打开了,我们反而不敢轻举妄动,再行偷酒。我们担心有诈。谁知道父母亲是不是欲擒故纵,有意考验我们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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