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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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街轶事

发布时间:2018-11-28  字体:   点击量:次   打印本页   关闭本页   信息来源: 作者:唐泽洋

老街轶事

唐泽洋

  顶效老街其实不是街,而是324国道线穿镇而过,昔日以马路为市的乡镇集市罢了。

  每次因公或因私回故乡,我都习惯性地乘车、步行这条从石桥湾到桐子林长约2公里的老街。也许是年已奔五的怀旧情愫作祟,总想在老街路两旁破旧颓废、熟悉而又陌生的遗迹中,寻找和发现点什么,以沿袭荒芜的心路历程,复制我逐渐淡化和遗忘的乡情,求得那怕丁点慰籍呢。

  尽管每次我都搜尽枯肠般追溯时光倒流,脑海里还是如年代久远的老照片,发黄甚至模糊、断裂,逝去岁月的心灵感应。除了敬畏世事的无常,历史风云的沧桑,自己韶华不再等叹喟与嘘吁外,便是惆怅和空寂。

  也许,老街也如一茬又一茬韭菜般故去的老人。虽然我们会因这样或那样琐事霎然想起,但身影却随岁月的淘洗远去了——只有一个模糊的背景和愁肠,轮廓渐已溶入浑沌的暮色了。

  每次都乘兴而来,鼻子发酸而去,但我还是一次又一次魂牵梦游地来,如对年迈的老母老父,她(他)虽年甚一年老迈伛偻,不堪世人点评,但那份血缘般难以割舍的亲情,牵挂的细绳却越揪越紧,会时常莫名其妙地体悟到慌张和心虚。怕丢掉什么呢?说不清,也更道不明,只有如初月下隐约移动的幽灵,一次又一次在老街的巷子深处徘徊、游荡、伫立、游移、顿足。那一声声轻微的叹息与无奈,在老街凄清的黄昏抑或夜晚,显得空旷、悠长,如孤狼在荒野仰天嚎叫——无人理睬,被惊吓的仅有扑扑乱飞的蝙蝠,疑惑着眨眼的乱飞萤火……

  老街、对于生于斯又长于斯的游子,心灵的烙印始终抹不去;对于熙来攘往的现代红尘忙人,不屑一顾的眼神只有茫然。这是生我养我20年的衣胞之地啊,怎么破败成这般不堪入目了呢……

  “若有人在老街拍电视电影,要表现破败箫条的往日场景,不用美工布景,开机便是旧社会……”

  每闻诸公调侃般的奇思妙想,我除了惊愕的神情,心里便只剩下默默的流血了。

  哦,老街,你为什么会苍老得这么惨不忍睹,被世人遗忘、唾弃、鄙视了呢。

  三年表面天灾其实人祸的困难时期后,一九六三年的初夏,伴随父母老年得子的惊喜,瘦弱的我平静地出生在这条老街东侧的农家瓦房里。由于母亲体瘦多病缺奶水,街中心的五娘、我家上方坡上住供销社旧房的许八娘,下方居住的友弟姐,便成了维系我幼小生命的奶水源泉。一天到夜不知多少次,单薄的母亲总是怀抱饥饿尖叫的我,来往穿梭于老街的大街小巷,每当我在别人的怀中吃饱喝足,香甜深睡后,忍饥挨饿的母亲,在一声声千恩万谢后,浑身似她吃饱一般,才急匆匆怀抱我喜滋滋回家。这情景,在我的幼儿期,始终不断上演,定格成了母亲在老街不断重演辛劳的背影。

  母亲含辛茹苦地抚育我的脚步声,被风吹散的头发,祈求的眼神和感恩的话语,被老街包容着,庇护着,直到我一天天长大上学。

  我启蒙读书上学的地方在石桥湾,现今为兴义火车站的下方一排瓦房里。每天天不亮,我就会自己往灶窝点火,将头天晚上吃剩的两掺饭剜几锅铲在铁锅里,洒点盐巴,用锅铲塌压,再用洗脸帕包好捏团——这便是早餐,边走边吃。

  急匆匆肩挎母亲缝的米袋子书包,三五个小伙伴脚步细碎地穿越老街,从东街步行到西街上学。在老街两边房屋的暗影中,门前守家护院的看门狗此起彼伏地狂吠,打鸣的公鸡在长一声短一声地啼叫,早起到老街背面田坝中小龙潭挑水的人们,稀疏地来来往往,在月光和晨星的照射下,地下发亮的水塘塘不能踏,只能深一步浅一步地摸黑前行。

  上学的日子,天天都要在老街上来往穿梭四遍。有时为了学懂弄通某个难题,还要打着用松毛缠的绕子,或举着父亲用葵花杆浸泡晒干后做的火把,去老师家请教,直到明白了才返家。从街中心分岔至我家的中途,路边坎上张家有一棚竹子、两棵怀抱大的核桃树和枇杷树,每逢家乡星期日赶场,核桃树下便拴一些牛马牲口,枇杷树脚便是附近布依村寨年轻男女玩(布依话叫浪哨)的伊甸园。

  有个星期天凌晨,老街上一姓王的屠户不知何因,被一国产解放牌汽车辗死在核桃树下的马路中间。王屠户横躺着,血流满地,肚子脑壳被压破了,我平生第一次见到人的肠子有点花,脑髓是白豆腐渣。夜晚上夜自习或玩耍回家,路过此地,总觉得竹林发出沙沙声似有鬼魂在撵脚,再一想起核桃树下死去的王屠户惨状,便会胆怯得汗毛倒竖,紧张兮兮,怕得要命。每次又必须经过,为了壮胆,除了加紧步伐快走外,只好嗓音带哭般唱着歌回家,直到我家的小花狗摇尾近身,开门回家,心里还咚咚跳个不停。

  逢星期日的赶场天,枇杷树下的布依男女青年,七天逢一场,身着民族自制土布衣服,先是羞涩地男女各一排对面站立摆谈问候,继而情歌你来我往对答,一会儿,便成双成对地往背面的红袍林树下叙说衷肠了。幼小的我们不懂事,便好奇地三五成群悄悄跟着,爬在有人唱歌的地埂下偷听,时常被发现,便会被善意地洒泥巴骇,或被轻言细语骂几声,此时,小伙伴们便会一轰而散,有时还恶作剧地站在高处,右手刮脸皮羞玩的人……

  前些日回老家,昔日的这幕有味乡情已不见了踪影,问乡邻,答:“现在这个年代,谁还唱情歌玩,耽搁时间不?……”

  老家顶效老街的中央,路两边除了曹家的剪粉摊,周家的凉粉摊和几个葵花籽摊外,大多为附近农户们出售农产品,栽种于房屋团转水果的摊位,桃、梨、杏、樱桃、李果子上市的季节,嘴馋又使小心眼的我们几个小伙伴,衣袋里揣几个硬币,有两分钱便可将各种水果吃个遍,牙齿发酸肚儿鼓鼓才回家。具体办法是:从街东头,逐一尝一至二个,总是嫌水果摊主卖的酸或涩,直到街西尽头,才勉强掏两分钱买几木勺。卖水果的乡民们似乎习以为常,总是大方地说:“家屋所出,又不花本钱,紧管尝够吃饱,不买就算!”

  老街的水果摊点,给我们幼儿的心田,留下了多少顽皮、淘气又终生难忘的记忆……

  老街的中心是场坝,场坝的四周散落着一些做小生意的住户,卖猪肉的案桌肉摊成两排,屠户大多是背街姓黄的人家。他们将宰杀的猪肉打整得白白生生,瞥见有人欲割点肉给娃娃打牙祭,便会有说有笑地打招呼。尽管割肉的人一再央求少搭点骨头、皮子、泡菜,钱饱货足,但见屠户们挥舞着砍刀,右手提称绳,左手麻利地往油滑的称杆一麻,称杆翘得高高的,一下便塞进你菜蓝里。购肉的人在一气“饱货足,外人安?”的欢声笑语中愉快数钱付款。回家后,约秤总要差两把二两,且有些骨头、皮子、泡菜搭配着……

  后来,场坝里安了篮球板,边上还修了一个主席台。老街逢年过节时上演球赛,开大会,演电影都在这里举行。篮球赛时,双方沾亲带故的观众成了啦啦队,叫好声、叹息声、助威声、欢呼声此起彼伏,都会为自家的球队卖力,直喊到嗓子沙哑。有时如青龙山上的两对大喇叭通知放电影的话,那天还没有擦黑,大人小孩就会不约而同陆陆续续抬凳子早早占位置了。放影员最好玩和有名的是鲁屯的田老胖。他每次放映前,除叮咛各家各户防火防盗,大人防止小孩走丢挤伤外,还要联系党的政策,农村农业生产的实际,编一些快板调,自打自唱,风趣幽默,直逗得观众,哈哈大笑。当然,性急的有时也会嫌他太罗嗦,惹得个别痞子喝倒彩,砸水果皮,直催他少少讲话多发财,快放电影过瘾……

  顶效老街最显眼的便是青龙山了,青龙山下便是顶效小学、中学。传说青龙山中有一双白天鹅,但要满100年才出现一次。青龙山顶上原有四只高音喇叭,“文革”期间,放革命歌曲和通知开大会,那音量,整个老街人家都能清晰听到,哭闹的小孩也会条件反射般安静了下来。那些大人便会半夜三更,在持枪机干民兵的护卫下,沿老街放炮仗游行,人群中便会爆发“最高指示”的口号声,热闹得很。我们一帮小孩尾随游行队伍,便会沿途捡得一些“哑子”,撕开后堆在一起,当火花放,以弥补过年除夕夜的余兴。

  故乡的存在是以父母亲为根的。如今,父母早已仙逝,熟悉的亲朋好友相继苍老失忆或去世,只有老街似乎在满面沧桑地倔犟叙述着、沉默着,隐隐传递着老街辉煌的过去,破败的眼前,不知未来的无常伦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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