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黄泥河 

您当前所在位置:首页 > 新闻中心 > 艺术长廊

又见黄泥河 

发布时间:2018-11-28  字体:   点击量:次   打印本页   关闭本页   信息来源:新闻中心 作者:晓 望

 又见黄泥河是十年以后的事了,几个曾经与我一起在黄泥河畔共事过的朋友似乎显得异常的激动和兴奋,而我沉默了。是的,十年了,黄泥河依旧,两岸的一切依旧,即便拥有太多的激动和兴奋,或者其他的什么,我们却无法依旧。在变幻莫测的时空中,人往往没有白居易笔下的一株毫不起眼的小草坚强。
  现在,面对阔别已旧的黄泥河,我只能长久地保持沉默,让往事,让往事中点点滴滴恒久不变的记忆、温暖、挣扎或感动,慢慢地覆盖心灵,擦亮暗淡的思维。

  十多年前的一个炎热的夏天,我与一群刚从大学校园里毕业出来的同学来到了地处黄泥河畔的雄武乡执鞭从教。当时的雄武乡不仅地处偏远,且十分落后,这对于我们这些向往都市灯红酒绿生活的年轻人来说,无疑是一种残酷的打击。于是,酗酒、打麻将、有事没事往城里跑、不安心工作等成了家常便饭。
  很快,师专中文系的吴厚炎和刘显泽两位老师就找我谈话了,大意是要我珍惜时光,安心工作,刻苦读书,练就安身立命的本领。随后,刘显泽老师借返乡之机还专门与我长谈了一次,鼓励我认真工作,实现人生价值,研读书籍,打牢文化底子,观察生活,积累素材和丰富阅历。
  老师这么说,自有他们的道理。自此以后,我躁动的心渐渐安宁下来。无论是寒风呼啸的深夜,还是晨曦初露的早晨,伴着校园附近村寨里传来的此起彼伏的鸡鸣狗吠,我一册一册的研读着古今中外的优秀典籍,一点一点地做着笔记和心得,思想像一只山鹰,朝着一个个峰巅做艰难而又愉快的飞越;无论是烈日高悬的正午,或是夕阳西下的傍晚,我的身影总是颠簸在崎岖难行的山道上,与矿区的民工拉家常,与耕作的农民交朋友,与失学的孩子谈心等等成了生活中缺少不了的内容,我感觉自己的心慢慢地丰富起来,厚实起来……
  多年以后,当我写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分行文字,并得到有关人士的肯定时,我知道吸引他们的不是文字本身,而是我自己曾经在黄泥河畔的那段岁月所散发出的味;现在,当我面对一些事物能够形成自己的看法时,我知道不是先天的禀赋,而是自己曾经在黄泥河畔的那段日子的赐予。

  初识黄泥河是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那时我刚登上讲台不到一个月。
  由于雄武中学学生辍学严重,学校便要求每个教师走村进寨入户,去做学生及其家长的思想工作,尽量将辍学学生劝返学校就读。我负责的辍学学生中有一个名叫黄荣的就住在黄泥河畔的拖拉村板格组。当时的板格组不通公路,要爬上雄武中学背后的一座山顶再沿着逶迤的羊肠小道一直下到山脚方能到达。因为不识路,我便叫上几个当地学生在一个周末的正午出发了。
  山路果然崎岖难行,穿皮鞋根本行不通,我只好脱掉皮鞋,光着脚板跟着学生们的布鞋和“解放鞋”撵,像一只笨重的熊。只一会就大汗淋漓,气喘如牛,到达板格已是下午两三点钟光景,我像一台散了架的机器,顿时瘫坐在草丛里。
  “快看,老师,黄泥河!”学生们惊呼起来。
  我站起身,只见黄泥河像一个产后女人,宁静而又幸福地在两岸的青山间缓缓地向前流淌。河面上,几只小船慢慢移动着,捕鱼人站在船头有条不紊地收网和撒网。而在两岸的青山林丛间,野鸟在嬉戏,野猴在玩耍……好一幅纯天然的山水画卷!
  板格组是一个不大的村子,十多户人家沿河岸零星散布,农户家的房屋多为木瓦结构,但院落基本用灌木和茅草围起来。放眼村子四周,很难找到一块平坦的土地,农户们种的甘蔗、柑橘、花生、玉米等几乎都在二十五度以上的坡地上,由此不难想象村民们生存的艰辛。
  黄荣家住在一片茂盛的树林里,一小栋破瓦房,一个破败的院落,一条黑狗和几只鸡窜上窜下。黄荣正和他的弟弟妹妹们在家里忙呼着,他的母亲还躺在床上动不了身,他的父亲下地去了。经过了解得知,黄荣的父母都是能干的农民,忙时种地,闲时打鱼,虽谈不上富裕,但一家人勤俭节约,日子还能够应付得下去。但就在当年,他们的父母突然患疾,尤其是母亲一病不起,顿时,这个经不起丝毫风吹雨打的家庭立即陷入了窘境,将兄妹三人逼入失学绝地。
  黄荣的父亲是个坚强的汉子,见我亲自上门劝他的孩子返校读书十分感动,当即表态:老师,那我就将他们兄妹几个交给你了。你放心,再怎么难,我一定想办法把学费交了。”
  “爸爸,我不读了,让弟弟和妹妹去读,我在家帮你。”黄荣流着泪请求父亲。
  “那怎么行,孩子,像我们这样的家庭,不读书是没有出路的。你必须和老师回学校去!”黄荣的父亲态度十分坚决。
  后来是黄荣兄妹三人跟我回到了学校。直到两年后我离开了雄武,兄妹三人都念到了初中毕业,黄荣还到湖南的一所中专学校读书。
  再后来是我听说为供黄荣兄妹三人读书,他们的母亲也从病床上爬起来,与他们的父亲一道起早贪黑,在黄泥河畔,在他们家仅有的几亩薄地里,用传统的耕作方式,与那山那水展开了一场坚苦卓绝的搏斗,从而实现了他们要让孩子念书的诺言。
  至今,每每想起那段往事,我的脑海里总是回响着黄荣的父亲的话:“老师,那我就将他们兄妹几个交给你了……像我们这样的家庭,不读书是没有出路的。”

  我一直这么认为,黄泥河是一条富于灵性和韧劲的河流。
  在雄武我教过一批来自黄泥河畔的学生,他们尽管家庭十分贫穷,但他们都传承了黄泥河的灵性和韧劲,并将这些先天的禀赋尽情地发挥和彰显,与之作为向恶劣的生存环境和卑微的命运抗争的最有力的武器,由此获取作为一个人立于天地之间的价值和意义。
  在这批学生中,尤以黄荣和肖祥林为代表。
  黄荣长着一双黄泥河般有神的大眼睛,是一个挺内向的学生。被我劝返学校后,学习似乎更努力了。
  当时,我上他们班的语文,因为他们班是毕业班,加上学生们的基础很差,我极为重视强化读写训练。在每次交上来的学生作文里,黄荣的作文是最棒的,特别是流畅秀美的文字间涌动着的那股不屈服的力量一次次将我吸引和感动。私下来了解,原来黄荣是一个十分酷爱读写的学生,从初中一年级开始,作文都很棒,深得同学和老师的喜爱。
  但不久,我就发现他的反常了,上课经常打瞌睡,其他科任老师反映他本来就很差的成绩下滑得很厉害。有学生告诉我黄荣除了学语文,其它科都不学,且语文他只学作文,每天晚上一个人在教室或寝室里挑灯夜战——写小说。
  我立即找黄荣来谈话,希望能扭转他的反常,但我失败了。
  他告诉我,他作为一个边远地区的农村孩子,家里又穷,自己的学习底子又差,考学校找工作是寻不通的了。他就想写小说,毕业后力争到大一点的学校去自费读书,继续写,看能否写出点出息来,即便是失败了,也无悔,毕竟自己曾经付出过了。
  比起黄荣,肖祥林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刚到雄武中学时,他正念初一。认识他是在次年学校举行的一次全校性的作文比赛上,小小的他,一篇短文被评审组一致通过评为二等奖,这在他们这个年级的学生中是不多见的,我找来一看,字里行间不仅灵气十足,且很有思想见地,可以说已经超越了所有参赛文章的水平,经过我的据理力争,文章被评为一等奖,也因他的这篇文章,其它的获奖文章也向后推了一个等次。之后,在我的建议下,他的这篇文章参加全国性的一个学生作文比赛,获初中组二等奖。
  后来是我找到了他,与他交上了朋友,从此以后,他也成了我寝室里的常客。
  时间一长,我对他有了初步的了解,家住黄泥河畔的盘江村铁厂湾组,父母皆为农民,他本人也是各科的学习基础很差,就作文突出。
  我多次劝说他要好好学习,作文只能当作爱好,但他仿佛已经着魔,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一心一意只想写尽家乡的人事,通过自己不懈的努力,走在当时的贵州省没有的路——通过作文进入大学。再后来是他在全国各地的报刊上发表了许多文章,但结果可想而知。
  离开雄武后我再没见过黄荣和肖祥林,只听说他们一直在生存与梦想的交接处做苦苦的抗争。

  有人问过我,在兴义什么地方的群众最尊师重教。我毫不犹豫地说是黄泥河畔的雄武乡。
  不是么,当你走进那一个个不起眼的村寨,听说是老师来了,村民们就要拉着你到他家中,下河捞鱼,烧腊肉,再打来当地的“包谷烧”要与你一醉方休,要与你拉家常,很自豪的告诉你谁家的孩子因为读书考起了什么样的大学,现在在干什么。当你离开的时候,还要将你送到村口,一遍一遍的叮嘱你,有空就来,有空就来,孩子就交给你了;每逢赶集天或星期五,村民们就牵着马来到学校,要找老师,不为别的,一是邀请老师到家里去做客,二是了解孩子的学习情况;当你受到了委屈,村民们就会为你鸣不平,因为你是老师,你在他们的心目中有很高的地位;当你调离雄武,不管过了多少年,村民们还回这么念叨,那个老师怎么不来玩了……
  我曾思考过为什么村民们会这么尊师重教,究其原因可能有三:一是雄武与云南仅隔黄泥河,两岸群众的日常往来,将古滇国的优秀文化慢满纳入进当地群众祖祖辈辈的骨头和血液,并一代代的流传和发扬。二是雄武两面环山,地处偏远,生存条件恶劣,与外界的交流不多,尊师重教的优良传统得到了很好的保护和读书就是出路的思想难被冲淡。三是雄武的偏远和落后,让村民们对知识的渴求和崇拜成了心里解不开的一个结。
  是啊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在黄泥河畔的雄武乡教书的人有福了,雄武乡的村民们有福了。近几年来,雄武乡的教育事业发展很快,那是跟那里的山水和人是分不开的。

相关信息

    无相关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