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 谷
翁安龙
“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过了七月半,马上就到中秋了。中秋是个丰收的季节,“中秋节”这三个字,在我脑海中浮现的不是圆圆的月亮、月饼、嫦娥的画面,而是一片沾满露珠、晶莹剔透、闪闪发亮的金黄色的水稻,更是生产队集体时代夜间守谷的情景……
大集体的时候,稻田大多是“泡烂”(常年用水淹着),水稻成熟后,为便于脱离和减少谷子的晾晒时间,割下后的水稻都放在田里晾晒上三五天,等连着谷穗的稻草和谷子都基本晒干后,再一担一担的挑到生产队的晒坝里进行脱离。因此,割谷子就很讲究,不仅要把它割下来,还得把它摆放好,既要确保能被太阳晒到,又要预防万一天公不作美下雨被水浸泡。我已经忘记了拿着镰刀割水稻是哪年的事情了,似乎从参加工作之后就再也没有割过水稻,大概已经有二十多年的时间了吧。如今,我还会割水稻吗?我想应该还是会的:首先用一只手握紧一二兜稻谷,用镰刀一手就将它割下来,然后再快速抓起一二兜,再一手割下去,然后将握在手里的稻谷摆在已经割了的谷桩上,第二把交叉架在第一把上,就这样往左搭一把,再往右搭一把,如此循环。
大集体时代,老家大部分的乡亲都没有解决温饱问题,由于贫困饥饿而守不住道德底线的人是有的,所以生产队的几百亩稻谷成熟的时候,谷穗晚上被偷割和割倒晾在田里的稻谷被偷是常有的事,于是,也就有了守谷这个活儿。
进了八月,稻谷成熟后,每天晚上,生产队安排三个人一起守谷,可能是考虑起到互相监督的作用吧,守一晚上,生产队给每个人记2分工。读初中时,为了帮家里挣点“工分”,我也参加了好几回生产队晚上的守谷。
农家小屋都亮起煤油灯的时候,我草草吃完晚饭,胳膊夹起一件蓑衣(用棕树的棕叶缝制而成)和一张塑料布,手里拿着电筒走出家门,与另外两个一同守谷的同伴在预定的地点会合,开始到晚风中飒飒作响的田坝中正式守谷。早的时候,我们亮着手电筒,在铺满黄灿灿的稻谷的田坝中的小径上,四处查看是否有人偷割未割倒的谷穗,白天割倒的晾在田里的稻子是否有人拿。查看一遍后,我们便选一处地势较高、视野开阔的地方,将蓑衣作垫,坐着闲聊生产队最近发生的新鲜事或队里人家的家长里短。待到语尽话穷,年纪比我大的便从衣袋里掏出或“蓝雁”、或“朝阳桥”牌、或用纸裹起一支旱烟燃起,吧嗒吧嗒的直抽。我却无聊的仰望满天星斗,皓月当空,思绪杂乱而不知所向。待到夜稍深,我们便打起精神,按先前的路线再到田坝中查看一遍,若没什么问题,便找一处有光滑石板的地方,将塑料布铺上,放倒身子,盖上蓑衣,仰面朝天躺在硬梆梆的在石板上。很多时候,一同与我守谷的同伴,由于白天劳作的辛苦,躺下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我却久久不能入睡。夜深,万籁俱寂,近处蛙鸣声声,虫鸟啁唧,远处不时传来几声狗吠声。到快天亮时,外面颇有几分凉意,赶快将蓑衣裹紧身子。这还不够,秋天守谷,天亮时起身一看,蓑衣外面都是湿漉漉的。
守谷有时还会遇上半夜下雨。记得有一次,我和守谷的同伴都睡着了,天空突然下雨,我感觉身上有些冰凉被惊醒,立刻“下雨了…下雨了…”的叫醒同伴,大家立即掀开身上的蓑衣,跃起身子,然后将蓑衣披在身上,扯起铺在石板上的塑料布往头上一盖,就着雨中手电的亮光,小跑似的往离守谷点最近的那家的家里赶……
躲进屋里,大家的睡意全消,紧伴着的便是“嚯嚯嚯”的水烟筒声和男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对天公不作美的抱怨声。等雨停了,大家又到田坝中,举起手中的电筒四处照照,以示守谷人还在,并以此警示心里存着邪念的想偷谷的人,然后各自不亮电筒摸回家,恐被想偷谷的人发现“人去楼空”。若第二天晚上新的守谷人经查看,天黑时没有向队里反映稻谷被偷什么的,我们的守谷工作就算完成,每个人的2分工分就可以得记。
八十年代后,土地分到各家各户,每家每户田里的稻谷都是现割现搭,再说谷子产量比原来大集体时翻了好几倍,即使稻谷晾在田里,也没有谁动别人家稻谷的歪脑筋,也就用不着兴师动众的守谷了。
守谷,虽然早已退出了历史舞台,但我多么想在一个叫做中秋节的烈日下,拿着镰刀,去割我们种下去的成长熟了的水稻,约起守谷的同伴去守那片黄灿灿、沉淀淀的稻谷,虽然这已只是一种奢望,但我愿这种奢望在心中永存,特别是在八月中秋的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