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海的诗

余 海

 一首迟来的悼念诗

在人们的漠视中

一片树叶飘落

昨夜秋霜跑到热被子中

舅妈对着我家的窗户喊

我开门一看

一只猫死在我家门前

时间已经在它的身上变得僵硬

我拾起它的身体

像拾起一片风干的树叶

还带着昨夜的寒

表大妈说她家的这只猫

已病得有些时日了

它嘴部扭曲

表明它曾争取过山中的日子

和一片身下的红叶

心经在我的心上缓缓吟咏

我把它扔了

让落叶覆盖它的身子

  走进校园

首先是桂花跑出来迎接我的

我在一阵阵芳香中走进青春期

松树高过院墙

拂风亲吻红旗

近两百名异地扶贫搬迁子女走进新世界

午夜的蝈蝈在梦上行走

星空划过一缕银色的愿望

一列绿皮火车跑过我的高原我的山川

教学楼顶刚停下一只喜鹊

它穿着白衬衣和黑礼服

像绅士一样许下青春的誓言

我站在四楼

望着它梳理羽毛

跳来跳去

 黄昏，一些事物正在融化我

夕光薄如蝉翼，山影暗淡

几头黄牛摔着尾巴回来

两岁半的儿子望着天空的云彩兴奋地说

妈妈，外星人来了

夜色的蕾丝让人想起很多事

白天的伪装应该可以脱下了吧

黄昏，一些事物

正在融化我

一只蓝雀咻的一声

飞上梨树，枝头一颤

一片红叶缓缓飘落

  双乳峰的秋晚

夜渐渐暗下来

心渐渐升起

你我如约来到一棵枫树下

谈起了日常和风景

一片红叶摇动心

一对山峰让你羞怯

晚霞偷走了你的

裙子，桃花和锦鲤

村庄披上轻烟

落日提着柿子下山

憧憬未来

我们的秋天一定很美

月亮打开窗子俯瞰

我和你在烟火人间

空山寂寂

生一串鸟鸣

  在万峰林看落日

我们并排坐着一览众山

一座座山峰穿着军绿色制服

列好方队，听候我们的指令

夕阳的光线幻化成一把把金剑

从群峰背后飞来，每一把都

刺向一颗刚冒芽的惊叹

夕阳的光线渐渐暗淡，及至

在群峰顶上变成一枚红色印章

一条横空的裙摆是晚霞的吧

面对夕阳，我们回忆过去

又憧憬未来。此时此刻相依

我想把时光冰封，但高烧的红叶

于秋风中摇了摇头

前路必定风风雨雨

屐行亦必铿锵有声

过去，我们曾春花烂漫

青葱茂盛，血气方刚，喜笑怒骂

秋天总会来临

我们都要学会面对

如果不让心，踩在秋天的脚下

谁又能说，秋天的树梢

不是另外一种风景

我们遥想未来，像万峰林那样

万古长青，心心念念

也像山中的鹊鸲

永远鸣出空谷翠音

  一个秋天的午后

阳光静静照着余家湾

小表妹和小表哥在荒地里玩

一辆电动车抓紧村庄的小路

远远的有羊羔在扮人哭

落叶于瓦沟里随风翻了一个身

附墙的烟囱怀念炊烟的往事

偏西的太阳把山影越拉越长

山羊俯卧枯草

慢慢享受太阳

几只鸡兴奋地扒拉草丛

隔壁的陈奶奶摇摇晃晃

手遮阳光遥视天空

  听 夜

夜匍匐大地

有很多人应该睡熟了吧

透过窗户

远处吊塔努力睁开橘黄的眼睛

东峰林大道上，车辆喘着牛气

某个机械加工厂，钢板偶尔呼喊几声

隔壁邻家，酒令夜未央

红皮笼子里，一对鸽子穿着白氅，唱着歌

……

我不知道夜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声音

我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离不开夜

当我静静听时

夜会呼吸

它往往在太阳走后

来到人间，在我们的

心开始卸下面具时

住进来，像一只洪荒古兽

  深夜，月光从窗户进来

我躺在床上

月光侍寝

我静静看你

你从眼睛走进我

我想用一辈子

来装月光

心中没有其他颜色

除了白

  燕子的薄暮

春夏时节

常见黑色的燕子

在瓦房平房上空低飞盘旋

它们有时像音符一样

停落在电线上

高低错落的呢喃声

是薄暮时最美的小调

我依然注视它们良久

像注视自己的另一面

  村中的石碾

一个两抱粗一人高的石碾

歪歪斜斜插在土里

好像它有三分之一的生命

先行到死亡中去

以前放置它的坝基不复存在

田野被挖机和铲车

推高补低掘地三尺

开发的步骤犹如春风过境

我担心它

即将形魂俱灭

也许它会被保留下来

作为公社时期的见证

也许它会被刺字

作为一件石刻的艺术品

也许它会被好心人收留

从此有一个新家

我想收留它

却发现自己只是想想而已

一道荷风拂过

泥土已经没过它的膝盖

  秋 色

枫树高举火把

烧得秋山片片落霞

大雁南飞，翅膀剪断烟雨

只剩一团团白雾在山间游弋

再无兴致像童年一样去爬将军岩了

山中的鸟鸣早已懒得去听

榛子也任它落满一地

金金会冒话了

这世上最动听的声音拴住我的脚步

守着他慢慢长大，秋天越来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