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

陆全江

  多年来，我一直不明白，一个我从未生活过的地方，为何被称为老家，是因祖辈几代人都生活于此？那再过几代人，我现在生活的地方会不会也成为老家？如此推算，我的老祖宗到底始于哪里？哎，虚无缥缈的问题不知道答案也罢。

  我小时候，父亲告诉我，老家在朗行村，那是爷爷奶奶带着他和他的兄弟姐妹生活的地方。

  我与父母第一次回老家时，我还年幼，为何时何事已记不清，我只知道，回老家很难。从县城出发坐上柴油味道特浓的老式班车，一路上摇摇晃晃，走走停停，过往的人上上下下，不知多久才到了镇上。刚到车站，晕车的母亲就冲出车门找了个墙角呕吐起来，我不愿靠近，但父亲要拿行李，我只好捂着嘴拿纸和水递给母亲，母亲抬头看我，眼球发红，鼓得很大，像要掉下来，看着她这样我心里实在难受，情不自禁埋怨起父亲，为何要带我们回老家。母亲还未休息好，父亲带着我们又上了一辆班车，庆幸的是司机旁边的雅座没人，母亲可以坐在那里，她说看着前方的路，开着窗户就会好很多，这辆车人很少，可能是因为周末下乡的人不多，也可能是我们老家村里的人本来就不多。半个小时，我们轻松的到达了一个三岔路口，在这里唯一的一家小卖部门口下了车，父亲说班车不走老家那里过，我们要坐面包车才能下去。

  面包车来了，是红色的好像烧的是汽油，父亲为母亲占了副驾驶的位置，我和他便坐在后座的长凳子上，为了多拉几个人，后座早已被卸掉，围着车内的边缘换上了长长的木头凳子，钉得很死，中间还放了几根小独凳。车上人不满司机就不走，差几个人，在大家几经劝说下，才肯出发，实在是傲气，车上的几乎都是同路人，难免遇上几个熟悉父亲的人，大家面对面坐着，说着我和母亲听不懂的土话，像是在开着秘密会议，刚开始还好奇听上几分钟，过上一会儿，听不懂便只有看向窗外。我们行进的公路，是围绕着大山修建的，不断地绕着圈圈，路上几乎没人，偶尔有人在路旁的小岔路口下车，问过父亲后才知道，这样的小路口是通往村庄的，实在是小气。

  不知转了多少个弯，我们在一个叫回头弯的地方下了车，同样没人，只有同样小气的岔路口和远去的面包车。

  当时已经是晌午，太阳高挂。母亲是来过老家的，她说终于可以走走路了，我问要走多久，父亲指着对面的山上说：“翻过那个丫口下去就到了，小时候你来过，只是记不得了”。我还小，所以行李都是父亲拿多的、重的，母亲拿一些轻的。路是泥巴和石头混合组成的，有些地方宽些可以并排走上五六个人，有些地方窄些只能容下两三人。我非常小心的走着每一步，不仅因为路上凸出来的石头会绊倒脚，更害怕一不小心滑落到路旁的悬崖底去，我捡上一块石头向斜坡上丢去，它击动许多散石随着一同滑落，看不见底，实在是可怕。我认为走了很久，累了，问问父亲还有多久，他说还有一半路程时，我几乎是崩溃的，但也没有办法。

  在路上，父亲跟我聊老家的故事。他说很早以前祖辈们是逃难来到这深山里，这里以前有老虎、猴子等野生动物和各种传说，爷爷奶奶还在的时候，在村里算得上是大户人家，当时缝纫机只有我们家有，他们为人善良，深受村民爱戴，每天来家里玩的人总是最多，最热闹的。可惜，这些也只能听父亲说说而已，我多么想看看奶奶那张慈祥的脸，爷爷深邃的眼。可惜，连我母亲都没有见过。

  两个多小时的路程，我们终于到达了老家，一座几十户人的村庄。父亲带着我们回到老屋基，一栋瓦房，泥土的墙面看上去毛毛躁躁，木门没有上锁，一推便可以进屋，屋内家庭用品很少，甚至连电灯都没有，只有父亲的大哥在家做饭。我这位大伯伯人生很颠簸，十三岁结婚十六岁有小孩，二十岁妻子离家出走后便再也没回来，家里就只剩下他和几个小孩，我有两个堂姐一个堂哥，我的一个姐姐是他的女儿，其余两个是我二伯的子女，可怜的是我二伯伯早已离开人世，女的跟着改嫁的妈在隔壁村生活，男的不务正业还爱赌博，常年在外打工。大伯的女儿在我一岁的时候被父亲接到城里和我们生活，我是她照看着长大的，所以老家中常年只有大伯一个人在家。

  吃饭时，许多亲戚都因父亲慕名而来，没有电灯，煤油灯也没有点，大家围着火坑喝酒吃菜，锅里的水干了又加，几次后，母亲是城里人，听不懂也不习惯这里的生活，带着我进屋睡觉，屋内乌漆嘛黑的，什么都看不见，母亲害怕老鼠，我比她还怕，她告诉我，老家的人身上有一股味道很不好闻，做出来的菜也不好吃，渐渐的她睡着了，而我还在想，要是爷爷奶奶在，会不会做出来的菜好吃很多，不然就是父亲说谎，每天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人来家玩。

  多年来，我已毕业工作，老家也变了模样。公路还是只有那一条，只不过我们家已经有了自己的车，不用再担心母亲会晕车，岔路还是那一条，只不过全部修成了水泥路，再也不用走路，老屋基还在原来的位置，只不过瓦房换成了一层平房。可惜，如今有了电灯大伯却早已离世，有了平房里面却很少有人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