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歇泉之秋

王仕学
 

  山上的树叶由翠绿转为暗青，变得日渐萧疏的时候，田野空荡荡的，只剩一些童话小屋般的草垛，轻松，悠闲，仿佛一位刚生过婴儿的母亲幸福而又满足地躺在群山的怀抱里。
  走在山间，南瓜藤蜿蜒前行，熟练地开花结果，热情的蟋蟀乐队和着风和着雨和着月光演奏，南瓜藤的一串梦依次丰满起来。诗人在那里想，要是鲜嫩的小瓜和瓜叶在开水里扭成一团，然后吞进肚里，就会成为清扫胃的扫把。山石上有一种植物，叶子永远鲜润，一丛一丛地长在青苔上，人们称它为“到老嫩”，春风中它笑，冰雪里依旧在笑，万年青和青松虽也常绿但难免老态龙钟，有硬撑之嫌，“到老嫩”就不，它像一个不知春风秋雨的娃娃，永远孩子般天真，永远朝气蓬勃。
  那些爬满何首乌的院墙护着老屋，石阶上落满黄叶，秋雨扫过，瓦面院墙竹林发出不同的沙沙声，一阵接一阵，时而急促时而舒缓，像一架古老的琴，住在高楼大厦里的人们是无福享受的。别看老屋被烟火熏得黑油油的，有些歪斜了，但那些钢筋水泥的建筑坏了，它还在。坐在木桌旁吃饭，粗瓷大碗，五色糯米饭、腊肉还有青菜白菜，散发着纯朴的农家气息，人在桌子上吃饭，鸡捡吃散落在地上的饭粒，狗正在尖牙利齿地抢救残存在骨头缝里的瘦肉，猪哼哼地直叫唤，巴望着洗碗水里漂荡的油珠，白菜葱蒜呢，像中学那样在园子里排着队正等着猪粪去肥它们哩，这才叫物尽其用，各尽其能。
  农家院里金黄的玉米辫子般垂下来，南瓜滚的满地都是，以前粮食不够吃的年月玉米稻谷都得藏掖着，现在大大咧咧地丢在那里，只要不被日晒雨淋就行了，谁愿意背个贼名哩！在暖暖的秋阳里，缓缓地散步，或在秋雨蒙蒙的黄昏出神地看着瓦屋上袅袅的炊烟，晚归的牛群，山上一团团如火的山梨叶，让人心平静如水。农舍旁的柿树叶子掉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金灿灿的果实，与灰头土脑的冬梨比起来，美艳得让人不忍心摘。
  间歇泉的秋天，农民读到收获，孩子读到童话，情人可以寻觅到几粒红色相思豆，诗人收获几行从翻动的老水车上长出来的古典田园诗。至于我，看见蜜蜂在芸香花上时飞时停，大群大群的土画眉在山崖在树林里欢噪，露珠在薄荷、车前草等植物上滚来滚去，我什么都觉得新鲜有趣，百看不厌。每次我到这里，就与自然贴得那样近，周围的生命有的转瞬即逝，有的绵延几十上百年，我出奇地平静，审视自己的人生，于是出奇的善良，无限地怜爱生命。间歇泉是一本厚厚的书，品味它，需要耐心，需要悟性，可不少人却是来去匆匆，无非是看看这本书的封面，顶多不过看了它的目录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