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是至爱亲朋

张 芳

  只因走到哪儿手提包里总装着一本书，而且每每在等人、候车或暂时无事的时候，取出来甘之若饴地阅读，于是常常被人问及爱书的理由。我老是答不上来——好像爱书爱了几十年，从来没什么理由，但亲近书的习惯却会维系一生。

  不过这样的窘迫最近消解了，因为有一天我看到电视里一位旧时的歌星千百惠在唱一支老歌，曲调优美，歌词也动人心，其中有几句是这样的：“我有一个好伙伴，他的名字叫回忆，他是一个诚挚不变的朋友……”我愣了几秒钟后，一下省悟过来：我的离不开书，可不也是因书是我生命中最好的伙伴，最忠实的朋友？

  一本好书打开了，随时等待一双手在晨曦中，在花香里，在余晖中，在晕黄的灯下翻它。他在那里，他总是守在那里，即便一时实在抽不出时间去赴它的约会，万丈红尘纷纷扰扰之中想到他，心也是甜的。书是可以时时相见的朋友。当然以我个人的经验而言，清晨宜读《诗经》这样的古诗集，此时空气清嘉，读“野有蔓草，零露。有美一人，婉如清扬”之类的句子，最能读出滋味；白天宜读《三国演义》这样的古典小说，因为白天时间长，正可以多读一些风起云涌、波澜壮阔的章节；读梁实秋的散文，最好是在暮色四合、晚钟当当之时；读鲁迅的杂文，一般是在夜阑人静时更能体会个中精髓。无论在何时看到书的倩影，都有一团快乐的空气牛奶香似的溢满周围。

  现实生活中，拥有几个谈得来的朋友，并不算十分困难，但要说遇上几个能触动你内心深处隐秘琴弦的朋友，就不是人人有那样的幸运了。一本好书却可以是你最知心的朋友。就像路遥的小说《人生》，这几十年来一直是我须臾不离知心知意的朋友。人生之路真的好崎岖，青年时为求学备尝艰辛，为求职辗转烦忧，中年时又为油盐柴米烦恼，在特别不顺的时候，我甚至想到过躺倒不干，干脆扔下工作扔下家庭一个人潇潇洒洒游山玩水去算了，但每当此时，《人生》中的男主人公高加林孤独奋斗着的形象就会跑出来激励我。

  高加林是一位农村知识青年，书中有这样一段情节，他的农村民办教师职位被大队书记儿子替换之后，起初他也痛苦极了，可他消沉了几天，很快就挺起腰杆来直面人生，该下地干活就下地干活，该去集市去卖馍就卖馍，这样平静面对之后，他同样尝到了劳作本身带给他的甜美。当然高加林并不完美，他进城当上通讯记者之后，几经权衡竟抛弃了昔日女友刘巧珍，不过这也从反面启发我：人在特别的顺利的时候一定不要忘记根本，忘记自己从哪儿来的，尤其不能忘记在失意的时候默默支持自己的亲友。刘巧珍这方面，为爱人全心付出是没错的，但，奉献爱的同时，也要注意和爱人共同进步。不论我在逆境还是顺境，《人生》这本书都是执着关心我、懂得我的老朋友。

  书的珍贵还在于，即便所有的朋友都离开了，它仍会自愿留在你身边，陪你看山看水看世界，让你感受不到一点点寂寞。有一年我生病住院，天天接触到的只是吃药挂水，医生查房护士量体温，十分无聊。朋友们都上班，我不愿麻烦他们，更不愿他们看到我的病容，于是只请先生上班前去花店购一束新鲜玫瑰，同时网购几套百家讲坛丛书带来病房——这下我的日子好过了，再也闻不到刺鼻的消毒水味儿，听不到悲苦的叹息声，我读易中天，读王立群，读蒙曼，读来只觉兴味无穷，感觉就像盛夏季节坐在凉亭下水池边，池边杨柳依依，池中新荷朵朵，手边是一盏清香碧绿的好茶，所有的焦灼都被眼前的美景赶得无影无踪了——后来护士小姐诧异了，她问我为什么一个人住院也能这般快乐？我笑而不答，心里却说，谁说我是一个人住院？我有书本相伴！有书本陪伴，走到哪儿都是幸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