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旧忆之———军帽

查仕霖

  我还是个小小少年的时候，那些大哥哥们都有一个威武的梦，就是拥有一个货真价实的军帽。

  军用品，街头是没有卖的。平民百姓中间，戴军帽的人，大部分是退伍军人。退伍军人都有军旅情结，都很怀恋军旅生涯。这种情结的直接表现是喜欢军装，百穿不厌。我父亲八十六了，现在在街头见到那些卖所谓的“军装”的，也还要买一套来穿穿，过过瘾，借以回味一下过去火热的军营生活。七十年代，你只要看见谁老是一身军装，风纪扣都严谨地扣着，头上的帽子也戴得一丝不苟，不用问，那一定是个退伍军人。

  如果小年轻们头上戴有军帽，那么，他一定有个哥哥或者表哥之类的亲戚在服兵役。

  大队会计没有子侄或亲友是现役军人，可他门路广，弄了个真正的军帽给他儿子戴。那家伙拿来向我们炫耀。他老是把帽檐往下一压，把帽子拉得很低，然后再往上推回原位，冒顶别五角星的地方马上立起来了，非常饱满，很有型——这是普通帽子不能够达到的效果。他可把我们眼馋得不行。

  于是，我逼着母亲上街给我买了一顶假军帽。

  假的真不了。且不说那面料跟真正的军帽没法比，也不追究帽子里衬下面没有盖着方形的印章，光是那造型就不神似，没有军帽的范。我晚上在镜子前面，学会计的公子哥那样，将头上新帽子的帽檐拉下又推上，拉下又推上，想找到一点感觉，以期获得一丝慰藉。尽管我虐帽子千百遍，帽子还是不买账，仍瘪塌塌的，一点雄风都树立不起来。

  我担心翌日拿去跟会计家公子哥的军帽比对太黯然，于是想方设法要把假军帽撑起来。我把它脱下来，用手沿着冒顶的接缝捏了一圈，外带用牙齿咬一遍，想塑出轮廓来，企图使之附上军帽的些许韵味。可费了大半晚上工夫，然后小心翼翼地套到头上。结果，风一吹都会萎靡下去，又瘪塌塌的了。一计不成，又施一计，我用篾条弯成一个圆圈衬在里面。这一来，倒是硬芊得很，但整个造型过于夸张，轮廓太明朗，一点不自然，看上去不像单帽，有点像大盖帽了······所有的尝试都没成功，自然也就只有乖乖羡慕会计公子的份了。

  到了我读初中一年级的时候，这个困惑我多时的问题才得以破解。同班有一哥们，头上顶戴的也只是一个高仿的假军帽而已。可他那帽顶饱满得神似，完全能以假乱真。才刚刚同窗读书，还不太好随便揭人家帽子考究，我尽量和他交好、套近乎。三个月之后，彼此就要好起来了。看看时机已成熟，我假意说我头大，买帽子不太好找合适的，借他的戴试试，看合适不？他倒爽快，马上脱下来给了我。

  我一接过来，飞快地瞄了一眼帽子里面，立刻幡然醒悟。那个盘桓心头多时、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思考得头都大了的难题，瞬间有了解决方案。他是用一块长条的硬纸板做里衬

在帽子里面撑着的！

  市面上买不到货真价实的军帽，有些人就开始打歪主意了。他们有人骑着单车飞车抢夺，也有在电影院售票窗口前趁人多拥挤，揭人家帽子的。一时之间，搞得人心惶惶，有帽子都担心戴不稳。一当挤煤油挤化肥挤电影票时，首先下意识地先把帽子摘下来，紧紧地抓在手里。然后才没有后顾之忧，以“壮士出征”的姿态，扎入拥挤的人群。如果不这样提前“坚壁清野”，那么，等你一挤进去，很可能帽子就不翼而飞了。

  那时候文化娱乐方式少，晚上看一场电影，是最流行的消闲方式。电影院售票房的面壁，是一堵坚实牢固的砂浆石墙，三十多公分厚。石墙中部开了一个一尺见方的窗口，中间用小青砖立成窗棂，一分为二，使每个出票的小窗口就一宽、一尺高的那么一个“猫洞眼”，意在限制递钱进去的手，以免太多了接待不过来，发生错乱。每天天擦黑后，几百上千人像潮水一般，都往那一对“猫洞眼”汇集过去，里面卖电影票的老蔡哪里忙得赢啊！于是前面的潴留在“猫洞眼”前，后面的直顾朝前涌，场面一时非常混乱。在混乱的人丛中间，有人见别人头上戴的军帽，心动了。于是伸出一只贼手去，迅速从人家头上一把摘过来，藏着掖着，装作没事人一般，照样挤电影票。帽子的主人正在一门心思往窗口前挤过去，搞得满头大汗。突然头上凉快了，感觉异样，伸手一摸，帽子没有了。看周边人头济济，也看不出那个偷二的贼相来。只好自认倒霉。

  派出所有一个民警老王，他身着便装，也弄了一个军帽戴上，每天晚上去挤电影票的人丛中凑热闹。一次，右后侧有一个家伙觊觎他头上崭新的军帽，在拥挤的人丛中伸出手来，以猿臂摘花之式，想要摘走老王帽子。说时迟，那时快，老王一个高姿态的反手擒拿，一把将那人捉住，带回派出所去了。

  这就叫“莫伸手，伸手必被捉”！老王捉贼，大快人心，也震慑了贼子野心。从此，偷摘别人帽子之风得以煞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