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三国之三
孙 权
晓 望
吾鬓如霜蕊。自江南、西风尘起,倒骑秃尾。旧日汾阳中书令,何限门生儿子。到今也、陆沈草昧。醉里不行西州路,但斗间、看望成龙气。聊寂寞,自相慰。夫君自是人间瑞。叹生儿、当如异日,孙仲谋耳。健笔风云蛟龙起,人物山川形势。犹有封、狼居胥意。伐木嘤嘤出幽谷,问天之将丧斯文未。吾待子,望如岁。
——(宋)刘辰翁《金缕曲·贺新郎》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宋)辛弃疾《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
孙权,字仲谋,生于公元182年(光和五年),三国时期吴国的开国之君。史载其为春秋时期伟大军事家孙武的后人,尚待考证。《三国演义》言关羽温酒斩华雄,其实不然,斩华雄者,乃孙权之父孙坚。又,孙权之兄孙策,亦其时之英雄豪杰。
孙权大半生忍辱负重,励精图治,凭借父兄之遗业,于波涛汹涌之时空里开创了孙吴五十九载之帝业,可谓是业绩斐然。然,长期以来,孙权在普通大众的心间脑际可谓寻常至极,至多算得上是一个中性人物。说他好吧,他仿佛亦曾“奉汉讨贼”,却与以刘汉皇族后裔自居的刘备联手抗曹。道他坏吧,他不似曹操那般“挟天子以令诸侯”,令人忍无可忍,不过终究还是自立为帝了。如此这般,孙权自然就“热”不起来。不过,傥使我们回溯至真实的历史情态里去观览,孙权乃真英雄真豪杰也。
《搜神记》云“权在孕”,其母吴氏“梦日入其怀”,这不可信。《江表传》云“权生,方颐大口,目有精光”,汉使刘琬语他“形貌奇伟,骨体不桓”,大抵属实。不过,这些皆说明不了什么。然其母吴氏为其时之有识见智略之女性却是不虚的,《三国志》之《孙破虏吴夫人传》曰:“孙坚闻其(吴氏)才貌,欲取之。吴氏亲戚嫌坚轻狡,将拒焉,坚甚以渐恨。夫人谓亲戚曰:‘何爱一女以取其祸乎?如有不遇,命也。’于是遂许为婚,生四男一女。”这还不算,《会稽典录》曰:“策(孙策)功曹魏(腾)[藤],以迕意见谴,将杀之。士大夫忧恐,计无所处。夫人乃倚大井而谓策曰:‘汝新造江南,其事未集,方当优贤礼士,舍过录功。魏功曹在公尽规,汝今日杀之,则明日人皆叛汝,吾不忍见祸之及,当先投此井中耳。’策大惊,遂释(腾)[藤]。”母如此,父兄亦一时之英豪,孙权自小耳濡目染,所受之教育可见一斑。《江表传》亦云“及策(孙策)起事江东,权(孙权)随从”,且“每参间计谋,策甚奇之,自以为不及也”,又“每请会宾客,常顾权曰:‘此诸君,汝之将也。’”足见孙策是将孙权作为孙吴江山的接班人来栽培和历练。
公元196年(兴平三年),孙策率军南渡长江平定江东诸郡后,时年十五岁的孙权担任了阳羡县的长官,开始主政一方。公元199年(建安四年)跟随孙策征讨庐江太守刘勋,接着又至沙羡讨伐黄祖。次年,孙策遇刺,临亡之际对孙权语:“举江东之众,决机于两阵之间,与天下争衡,卿不如我;举贤任能,各尽其心,以保江东,我不如卿。”(见《三国志》之《孙策传》)孙权遂成为江东新主,由此起,他的雄图大志,胸襟气度,智计谋略等逐一彰显……
孙权主政江东初始起,就一直面临内忧外患,危机重重之境。其时天下大乱,群雄逐鹿,曹操“奉天子以讨不臣”,逐一剪除北方诸雄,平定乌丸,大有举军南下鲸吞江东之势。而荆州刘表与江东孙吴互有攻伐,摩擦不断。孙吴内部,山越人依山凭险,叛乱不息,危及政权,亟待剿抚。何况孙权新立,人心不稳,避乱江东士人多去意彷徨。而孙坚、孙策时期聚拢的一班文武,亦不乏貌合神离者。更甚者,不服遣调,进而亡叛。
那么,孙权是如何化解这些危机,终至鼎足江东,成就帝业的呢?
先看他知人识人待人用人。孙权善于礼待臣僚,大胆起用,用人不疑,其麾下文臣周旋,武将缠绕,络绎不绝,忠心可鉴。张昭,字子布,因避世乱而至江东,孙策任命他为长史、抚军中郎将,“文武之事,一以委昭”。孙策亡后,孙权整天悲泣不己,不理政事,于是张昭劝他止悲停泣,并扶孙权上马,巡视军队,以安众心。孙权主政后任命张昭为长史、军师等,还待之若师长。观张昭后来之作为,多如师长规范孙权之行为,劝谏孙权之政务,而孙权对其甚敬畏,孙权常言:“孤与张公言,不敢妄也。”公元236年(孙权嘉禾五年),八十一岁的张昭去世,孙权还穿上白色的丧服前去哭悼;顾雍,子元叹,吴郡吴县人。其人干练严肃,孙权称帝后为相十九载。公元225年(孙权黄武四年),顾雍从家乡吴县将母亲接至京师武昌,孙权亲自到顾家庆贺,并在厅堂里向顾雍的母亲行跪拜礼。后顾雍于弥留之际,孙权立即任命其子顾济为骑都尉。顾雍死后,孙权穿上白色的丧服前去哭悼;诸葛瑾,字子瑜,乃蜀汉丞相诸葛亮之胞兄,避乱至江东,被人推荐予孙权,官至大将军、左都护,兼任豫州牧。诸葛瑾接替吕蒙兼任南郡太守后,逢刘备率军伐吴,便去信刘备,劝其息兵和好。于是就有不怀好意者大做文章,言诸葛瑾私通刘备。孙权说:“孤与子瑜有生死不易之誓,子瑜之不负孤,犹孤之不负子瑜也。”(见《三国志》之《诸葛瑾传》)足见孙权对其信任之深重。此事《江表传》亦有详细记叙;周瑜,子公瑾,庐江郡舒县人,其从祖父周景,周景的儿子周忠,都任过汉朝的太尉。周瑜与孙策不仅情感浓密,且为连襟,孙权“以兄奉之”。孙策死后,孙权以周瑜和张昭共同处理内外事务。周瑜一生驰骋沙场,于枪林剑雨间将风流洒脱、运筹帷幄、舍生忘死的英雄本性挥发得美轮美奂,为孙吴江山殚精竭虑,死而后已。后三十六岁的周瑜病亡于巴丘,孙权“素服举哀,感动左右。丧还吴,又迎之芜湖,众事费度,一为供给。”可谓恩情并布,感人至深;鲁肃,字子敬,临淮郡东城县人,为三国时期屈指可数的顶尖级王佐之才。鲁肃是由周瑜向孙权举荐的,《三国志》之《鲁肃传》曰:“权即见肃,与语,甚悦之。众宾罢退,肃亦辞出,乃独引肃还,合榻对饮。”于是,便有了意义深远的《榻上策》。《榻上策》是鲁肃为孙吴谋划的纲领性文件,足可与诸葛亮《隆中对》相媲美。此后,孙吴的发展几乎完全是按《榻上策》所规划的路线行进。周瑜病亡,孙权以鲁肃接替周瑜,直至公元217年(建安二十二年)鲁肃亡故。鲁肃去世时,孙权亲自哭悼,并参加了葬礼;吕蒙,字子明,汝南郡富陂县人,为孙吴不可多得的将帅型人才,其在孙权麾下所立功勋颇丰,其中尤以“白衣渡江”从刘备手里计夺荆州(部分)并擒杀关羽最为著名。后吕蒙旧疾复发,孙权将其接入宫中养病,并出重金为其求医,孙权心情之悲喜随吕蒙病情之起伏而变化。吕蒙病亡后,孙权悲伤至极,还一度减少了饮食及停止了娱乐活动;周泰,字幼平,九江郡下蔡县人,先后追随孙策、孙权,勇猛善战,多立战功。周泰曾在一次抵御叛匪的袭击中奋勇当先保护孙权,身受创伤十二处而长久昏迷。后孙权拔擢周泰为平虏将军,负责濡须战事,所部朱然、徐盛等将不服,孙权特地为其解局,《三国志》之《周泰传》云:“权特为按行至濡须坞,因会诸将,大为酣乐,权自行酒到泰前,命泰解衣,权手指其创痕,问以所起。泰辄记昔战斗处以对,毕,使复服,欢宴极夜。其明日,遣使者授以御盖。于是盛等乃伏。”对此,《江表传》亦有详记;陆逊,字伯言,吴郡吴县人,出自江东名门大族,是东吴仅有的可与周瑜比肩的将帅型人才。公元223年(蜀汉章武三年),刘备因夷陵兵败一病不起,亡于鱼复(永安),诸葛亮执政蜀国,遂与吴国重修盟好。《三国志》之《陆逊传》曰:“……时事所宜,权辄令逊语亮(诸葛亮),并刻权(孙权)印,以置逊(陆逊)所。权每与禅(刘禅)、亮(诸葛亮)书,常过示逊,轻重可否,有所不安,便令改定,以印封行之。”足见孙权用人不疑之坦荡胸襟。
次看他忍辱负重斡旋外交。孙权前半生头脑清醒,审时度势,尤其是面临曹操挥师南下的紧张局势,他深知欲使东吴化解危机、获取更大生存发展空间之唯一途径就是聚合力量,共度时艰。公元208年(建安十三年),曹操剪灭袁绍的残余势力、平定乌丸后率军南下,快速迫降刘琮,声威响震江南,即致书孙权,大加威胁、挑衅,亦不乏轻蔑之意。时年二十七岁的孙权没有被吓倒,采纳鲁肃、周瑜、诸葛亮等人的建议,遂决定联合刘备与曹操一战,最终在赤壁将强大的曹操击溃,鼎足江东。孙权不似刘备得处处以刘汉正统自居,为此,必然时时处于“汉贼”曹操的对立面,不能调和。而他倒是少了束缚和羁绊,自由了许多,趋利避害,大显纵横捭阖之外交手段,或联刘,或附曹,尽收渔翁之利。曹操于赤壁败北后,孙权不敢懈怠,借荆州(部分)、嫁妹(孙夫人)予刘备,继续巩固孙刘联盟,共抗虎视眈眈的强敌曹操。尤其是借荆州予刘备,令正在运笔挥毫的曹操听闻后十分惊讶,连笔亦拿捏不稳掉到地上。公元217年(建安二十二年),孙权因在淮南战场几无获益,遂将用兵方向移至荆州。为解除曹操的威胁,避免两路用兵,于是大兴外交,派遣使者徐详向曹操请降,双方订立誓约并再通婚,友好关系建立。公元219年(建安二十四年),为麻痹曹操,成功偷袭用兵襄阳、樊城的关羽,孙权又向曹操发起外交攻势,《典略》曰:“孙权上书称臣,称说天命。”偷袭得手,孙权将势力延伸至长江上游三峡东口一线。接着又将关羽之首送予曹操,大有显示功劳、传输诚意、嫁祸于人之余味。公元221年(魏文帝黄初二年),因擒杀关羽、夺取荆州(部分),孙权自知已将刘备得罪至极,为防刘备兴兵报复而曹魏趁机加兵孙吴,难以应付,他向曹丕遣使奏章,放归于禁,接受曹丕的封爵。公元223年(孙权黄武二年),孙权击溃来犯的曹魏大军,此前一年他又大败刘备于 亭,可以说孙吴即将面临来自曹魏与蜀汉的两面威胁。此时,恰逢诸葛亮执政蜀国,向孙权伸出橄榄枝,遣派邓芝出使孙吴重修盟好,孙权岂会放弃这一大好机遇,《吴历》曰:“蜀致马二百匹,锦千端,及方物。自是之后,聘使往来以为常。吴亦致方土所出,以答其厚意焉。”公元232年(孙权嘉禾元年),辽东太守公孙渊遣使宿舒、孙综向孙权称臣,孙权大喜,封公孙渊为燕王,次年即遣张弥、许宴、贺达等领兵万余出使辽东,并赐予公孙渊大量金银珠宝及贵重物品,但适得其反,最终自取其辱。孙权此举,其意恐怕还是在于彰显君威、争取外援、获得马匹等……
再看他决机两阵尽显英雄本色。公元200年(建安五年),孙策遇刺身亡,年仅十九岁的孙权遂继承基业成为江东新主,由此开始了治国理政、东征西讨、开疆拓土的恢宏人生。到公元208年(建安十三年),他已将自己的势力延伸至长江上游的荆州一带,此时,他已二十七岁。这年,曹操率得胜之师南下,兵威日盛,声势浩大,欲一举荡平荆州、江东。恰逢荆州牧刘表新亡,二子不睦,荆州岌岌可危,形势于孙权可谓异常严峻。迫降刘琮后,曹操即致书孙权:“近者奉辞伐罪,旄麾南指,刘琮束手。今治水军八十万众,方与将军会猎于吴。”书信虽虚实难辨,却足以震慑人心,“权得书以示群臣,莫不 震失色。”(见《江表传》)江东内部,人心惶惶,主战主和之声不绝于耳,孙吴政权面临生死存亡之境,年轻的孙权面临人生中的一次巨大考验。孙权犹豫了,但不是畏惧,而是权衡,他的心结已被鲁肃窥破,《三国志》之《鲁肃传》曰:“……今肃可迎操耳,如将军,不可也。何以言之?今肃迎操,操当以肃还付乡党,品其名位,犹不失下曹从事,乘犊车,从吏卒,交游士林,累官故不失州郡也。将军迎操,欲安所归?”此前,周瑜亦有类似之语,言孙权受制于曹操“极不过一侯印,仆从十余人,车数乘,马数匹,岂与南面称孤哉?”(见《江表传》)最后,他听取了鲁肃、周瑜、诸葛亮等人的分析与建议,痛下决心与曹操一决雌雄,《三国志》之《周瑜传》云:“权曰:‘老贼(曹操)欲废汉自立久矣,徒忌二袁、吕布、刘表与孤耳。今数雄已灭,惟孤商存,孤与老贼,势不两立。君(周瑜)言当击,甚合孤意,此天以君授孤耳。’”《江表传》言他“拔刀斫前奏案”,并曰:“诸将吏敢复有言迎操者,与案同!”又对将领兵赴战的周瑜曰:“五万兵难猝合,已选三万人,船粮战具俱办,卿与子敬、程公(程普)便在前发,孤当续发人众,多载资粮,为卿后援。卿能办之者诚决,邂逅不如意,便还就孤,孤当与孟德决之。”公元213年(建安十八年),孙权与曹操对峙于濡须月余,《吴历》云孙权多次挑战,而曹操坚守不出,于是孙权亲自带领一支整齐威严的队伍乘船前去观览曹操军营,返回时还鼓号不断,仿佛游山玩水。《典略》曰:“权乘大船来观军,公使弓弩乱发,箭著其船,船偏重将覆,权因回船,复以一面受箭,箭均船平,乃还。”(《三国演义》里诸葛亮“草船借箭”当是罗贯中由此移植而成。)见状,曹操很是感慨,说:“生子当如孙仲谋,刘景升儿子若豚犬耳!”两军相持不下,孙权想出了让曹操主动退军的办法,他遣人送了两张便笺予曹操,一张书有八个字:春水方生,公宜速去。另一张亦书有八个字:足下不死,孤不得安。曹操见后,对其帐下众将领说了一句话:“孙权不欺孤。”然后就撤军了。孙权所言是实情,更是把准了曹军难以疗治之症结(不习水战,多困病疾等),且同时,他亦为位高权重的曹操提供了体面的下台阶梯,自然,曹操当就坡下驴。看来,孙权早将“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之谋略手段领悟透彻,运用娴熟,令人叹为观止。
最后看他安内以巩固政权。孙权主政江东之初,其内部极其不安宁,其原因主要有二:山越叛乱、世家大族与孙吴政权离心离德。山越人多居住于靠近吴郡、会稽、建业等地的广大山区,且叛乱不止,对孙吴政权威胁极大。孙策曾采取剿杀政策屡次出兵对其进行剿杀,但收效甚微,更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孙权执政后,采纳僚属的建议,不再继续施行剿杀,而是迁、抚并举,用、管结合,逐步将其移出山区,强壮者编入军队,赢弱者划归郡县管理,几十年下来,不仅充实了军队、增强了劳力,提升了国力,还逐步消除了祸乱。江东世家大族主要为陆、朱、张、顾四大姓,枝繁叶茂,根深蒂固,势力很大,其杰出人物尤以顾雍、陆逊、朱桓、张温等为代表。孙策时期对各大族主要给予打击削弱,因之激化了矛盾,引发了危机。对此,孙权看得真切,思虑长远,其统治时代多予高官厚禄与丰厚赏赐为手段对诸世家大族进行笼络,尤其是不断拔擢诸族子弟充实到政权内部中来效力,更是争取到各大族的合作与支持,化敌为友,结成利益共同体。如顾雍、陆逊均官至丞相,位极人臣,且又对孙吴政权极尽忠诚,呕心沥血,贡献一生。
孙权非完人,他四十八岁称帝后,多患帝王听信谗言、疑心重重、闭塞言路、任意废黜等病症,致使孙吴政权内部矛盾重重,人人自危。由此亦为其父子呕心沥血、披坚执锐、劳其一生建立之孙吴帝业埋下了致命祸根。
他疑心重重、听信谗言。孙权称帝后,尤其是晚年,对大多臣属极不信任,特别是对那些手握大权、多立功勋、位居高位者更是大加打击,毫不留情,绝不手软。重臣张昭毕生事孙策、孙权,于孙权更是规谏良多,颇受国人敬重。赤壁大战前夕张昭曾力主“迎曹操”,由此孙权心生芥蒂,耿耿于怀。后孙权始终不依众意以张昭为相,定当与此关系深重。孙权称帝初始,《江表传》曰:“权既即尊位,请会百官,归功周瑜。昭举笏欲褒赞德,未及言,权曰:‘如张公计,今已乞食矣,’昭大惭,伏地流汗。”这是一个不好的政治信号,颇有山雨欲来之兆。公元237年(孙权嘉禾六年),孙权信任中书典校吕壹、秦博,以之监察百官(主要是顾雍、陆逊等重臣),此二人乃孙权身边的伺从人员,位卑权贵,加之又有孙权作后台,于是小人得志,“窃弄权柄,擅作威福”,“深案丑诬,毁短大臣,排陷无辜”,对朝廷百官大肆打击、迫害。前面说过孙权主政江东,为取得各大族的支持,不断拔擢诸世家大族子弟充实到孙吴官僚队伍中来,几十年下间,世家大族子弟前仆后继,茁壮成长,盘根错节,尾大不掉,足可影响或左右孙吴朝廷。为此,身为皇帝的孙权为江山长久计,必然要对其心生猜忌,给予打击,甚至剪除。首当其冲者自然是出自江东世家大族的顾雍、陆逊等,《三国志》之《陆逊传》云:“……逊与太常潘 同心忧之,言至流涕。”看得出,孙权的出手对朝臣尤其是具世家大族背景的重臣伤害颇深,由此,朝廷上下人人自危,离心离德。
他闭塞言路、任意废黜。公元233年(孙权嘉禾二年),五十二岁的吴大帝孙权遣太常卿张弥、执今吾许宴、将军贺达等领兵万余赴辽东封赏辽东太守公孙渊,可谓是劳民伤财,意思不大,朝廷上下纷纷上谏,然孙权却一意孤行,《三国志》《吴主传》云:“举朝大臣,自丞相雍(顾雍)以下皆谏,以为渊(公孙渊)未可信,而宠待太厚……渊果斩弥(张弥)等,送其首于魏,没其兵资。”孙权自取其辱,大怒,欲亲自征讨公孙渊,后经众臣苦谏乃止。但经此辱,孙权心性变异,蔽塞言路,猜疑臣属。公元242年(孙权赤乌五年),孙权立孙和为太子,却又极为宠爱鲁王孙霸,致使二子相争,朝臣各有依附,朝廷斗争剧烈。陆逊曾奏疏陈:“太子正统宜有盘石之固,鲁王藩臣,当使宠秩有差,彼此得所,上下获安。”后又多次奏疏劝谏,可孙权哪里还听得进去,反倒遣使对陆逊大加斥责,陆逊气愤而亡。公元250年(孙权赤乌十三年),孙权废黜太子孙和,赐死鲁王孙霸,遂立宠妃潘氏子孙亮为太子。至此,孙吴王朝已无序可言,且争斗不息,其锦绣江山已处飘摇风雨中……
公元252年(孙权神凤元年),七十一岁的孙权病逝于建业。
公元264年(孙休永安七年),孙权之孙孙皓继位,此君堪比桀纣,劳民伤财、滥施刑罚、残害忠良等,手段残忍、毒辣,可谓无极不用,孙吴大好河山很快就被他葬送殆尽。
公元279年(孙皓天纪三年),晋武帝司马炎遣大军大举伐吴。次年,益州刺史王睿率水军最先攻至建业城下,暴君孙皓投降,吴国遂亡。而此结局的始作俑者孙权,却已长眠地下近三十载,对此,他生前或许未曾料及,或许已经明了,但都不重要了。一千七百余年后的今天,甚至是更遥远的未来,人们依然能深深将他铭记,特别是他得失成败之生命历经,因为人类始终能鉴古知今,传承智慧!
唐代诗人刘禹锡有诗《西塞山怀古》云:
王 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
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
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
今逢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荻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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