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指香味

韦 荣
 

  那个人，曾把高中时光镶嵌得很耀眼。
  县城的北边，半山腰上屹立着县城唯一的高中，教室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唯独我天马行空，看着窗外的柏枝树发呆。
  一本书递到我桌上，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所打断，目光投向书页，左上角写着密密麻麻的字，用余光留意了同桌，他并未发现。我便把那本书移到我的胸前，暗灰色的铅笔字迹工工整整写着“上课不好好读书，整天想着玩。”我若有所思，回了一句“你坐在前面，怎么知道我没读书？”然后把她那本书合上，看一眼老师，便上身前倾，伸手轻轻地把书塞在她的桌箱里。没过多久，同样的方式，那本书又放在了我的桌子上，写着“听不到你的声音。”
  她微胖，中等身高，扎着一个马尾辫，大大眼睛，浓而密的眉毛，厚厚的嘴唇，而她就是那个被我带坏的女孩子。
  我们的聊天没有那么“闭塞”，除了上课聊天，课间十分钟也是如此，只是方式从课本上换成了面对面的调侃。每次趁她做作业，我会伸手抓一把她齐腰的头发放在手里一根一根的数，刚开始总会被她拒绝，有时甚至把自己的头发拉在胸前，知道我不安分，道不明白为何有如此嗜好。
  一次，我趁她在跟其她女孩子聊天，一如既往的伸手把她头发放在手里数着，不知是她没注意，还是我攥得过于紧，正当她起身时，大叫一声，我意识到就立刻放手。她大大咧咧的说，你这个痞子，疼不疼？我笑嘻嘻的回应，不好意思，下次我注意点。只见她咬牙切齿，黑黑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一只手紧握成拳头，伸到我面前，然后斜着眼睛，紧握的拳头食指伸出来，卷曲成勾状，示意叫我靠近一些，意识到暴风雨即将来临，后退了几步，撒腿就跑。
  待到上课铃声响起，我不得不回到座位。她怒气消退，但目光中仍有体罚之意，我便心生一计，主动靠近，严肃的说，问你个事呗？她答，有屁，放！我淡淡的说，为什么你每次靠近我，能清晰地闻到你身上的香水味？她紧绷的脸瞬间羞涩起来，低着头傻傻的笑着，紧接着就是红扑扑的脸颊蔓延到脖颈，便冷冷的回答，我怎么知道。我追问，说说，是什么香水呢？她一言不发，回到自己的座位，安静的听课去了。
  每次惹到她，我会乖乖的把手放在她的桌上，让她掐到心满意足为此，只为忍一时风平浪静，也有惹过分的时候，便三十六计，“跑”为上策。全然不知，每次跟她在一起嬉戏打闹，为何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也因为那股清香为我挡了些皮肉苦。
  高中时代，我能言善辩，在她眼里，是一个油嘴滑舌的痞子，当然我也有尴尬的时候。
  一日，我从学校操场走向教室，她和另一个女同学向我迎面走来，手里捏着竹签，竹签上是菠萝，吃得津津有味，我嬉皮笑脸的迎上去，用各种眼神示意她叫我吃东西，可是两人聊得投入，没留意到我。我脾气倔，斜着脑袋依然迎上去，待到她们看到了我，我却听到“咚”的一声，下意识的回头，原来是我跟一颗柏枝树干相遇，而且重重的拥抱了一下，我疼得不停地用手戳脸颊，然后第一反应不是去看那两个吃独食的，而是看周围有什么人，结果两个老师也目睹了这一切，只是强忍着没敢笑出来，但是嘴角微微往上一翘，接着就是她们相视哈哈大笑，蹲在地上捧腹大笑，菠萝都快掉地上了也没理会，郁闷的我灰溜溜的逃窜进了教室。
  后来的几天，那次的失误，我的脸颊留下了印记，最致命的是那一幕依旧能让她们抚掌大笑，似乎不会消退，我故作镇定，其实内心已然崩塌。
  三年高中生活，我以为有她相伴，便是好的，殊不知她高三那年突如其来的退学让我当头棒喝。在她还未离开学校的那几天，我们显得异常安静，好几次班主任把她叫到办公室，当她离开之后才知道，家里父母生病不得已退学。
  两年时间，戛然而止。分别太匆忙，没有问候，没有送别。
  一年之后，我在备战高考，她从外地辗转回来，她说，想来学校看望同桌，也顺道看看我。见面之后，熟悉的面孔，唯一的变化就是穿得有些时髦，稍许之后，一起去溜冰，她跟她的同桌大部分时间都在护栏边闲聊，而我却在一圈又一圈都快速滑行，生怕自己停下来，其实想说的犹如汗珠一滴一滴的落下，也在来来回回的滑轮下消失不见。
  直到入夜，大家才肯离开。回去学校的路上，她微笑着斜视我，手指弯成勾状说，我累了，走不动，你背我。我说，好！这一次，我没有看周围的人群，在路灯的余光下，低头看着我跟她的身影，缓缓前行。
  时至今日，再次遇见，她已成家。满月酒我去道贺，匆匆吃完饭，打声招呼，疾步离开。
  手指弯曲的画面和散发的香气早已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