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曳在读者心坎的“绿围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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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曳在读者心坎的“绿围巾”

发布时间:2018-11-27  字体:   点击量:次   打印本页   关闭本页   信息来源: 作者:王仕学

摇曳在读者心坎的“绿围巾”

———吴厚炎先生小说《回音壁》赏析

王仕学

  2018年,新年伊始,先生文集《烟云过眼录》出版了。《回音壁》置首,展读之后,不觉感慨万千,为先生高超的艺术构思、娴熟的语言运用所折服。在此略叙一二,名为赏析,实为心得。

  小说中的“他”出生于抗战的逃难岁月,三岁时父母离异,随父在贵州生活。二十多年后,“他”大学中文系毕业远赴北京与母亲见面,由于种种原因,母亲不准喊她“妈”,而要始终称姨妈。母亲组织了新的家庭,正要去南京与从北大荒回来的丈夫共同居住,处理家用物件,“他”在北京尴尬地呆了十几天,离开京城回贵州,这是小说的第一章。又一个二十年,“他”到南京开会,再次见到母亲,“他”四十多岁,母亲六十多岁,有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同母异父的妹妹,他依旧只能喊 “姨妈”,妹妹喊“他”表哥。母亲在妹妹面前躲躲闪闪,掩盖母子关系。最后为“他”、妻子及儿女,甚至岳父岳母准备了礼物。母亲责怪儿媳妇不给她写信。这是小说的第二章。“他”回贵州后,计算着行程,代妻子给母亲写了一封信道歉,称母亲与继父“姨爹姨妈”,言丈夫自幼失母,感谢姨爹姨妈给予丈夫及全家父母般的关怀,这是“不幸中的万幸”。这是小说的第三章。

  小说的结构像螺蛳,第一章内容多,大。第二章稍微少一点,小。第三章结尾,更小。小说一波三折,读来让人悲怆。

  小说一开始写“他”经过三昼夜慢车加十六小时的特快到达北京站之后,疲惫不堪,但是母亲没有来接站。坐在行李上让摇晃的身子恢复平静。借此回忆旅途换车,车上买胡萝卜、蕨根粑充饥,作者从社会学家的角度写人“直立”是一种飞跃,身子的伸与缩,立与躺,想到跳舞,等等。类似的议论收放自如,比起单一地写如何疲惫来,显得摇曳多姿。这种时议时叙,思维跳跃腾挪,则体现了作者的机敏。

  出了火车站,“立起身,四望着,仿佛在寻找什么,又好像什么也不寻找”。“一米五五的个子,四十多岁,戴一副眼镜,油绿色围巾……”信中说了,他千百次地勾画母亲的形象,寥寥几笔,母亲形象首次出现。

  “他”骨子里还是希望母亲来接站,毕竟二十多年啊,毕竟亲生父母啊,毕竟从几千公里以外的贵州来到陌生的京城啊!“他”为母亲不来接站找了许多理由,似乎很充足,似乎又一点也不充足。

  “他现在的四处张望,不过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如同所有到家的人一样,估计亲人不会来接,却好像又那么期待着……”由于有前面的描写叙述议论为基础,此处读起来欲哭无泪,心头一团厚厚的云压着,有些喘不过气。

  走过天安门,离母亲住的胡同越来越近,“他”兴奋,紧张,惶惑,不安而又幸福。通过在炮火中离开母体的追述,议论人生的生、死、别、离。“即如这地上的白雪,大约先是清醇单纯,其后定然杂沓泥泞,不复发现原先的痕迹。之后必然又有新的履痕。”精炼而富有哲理,加重了“他”的苦闷不安。

  进了四合院,迎面墙下的花台上,有枯枝瑟缩着,墙角有雪。 “他”瑟缩着,屏住呼吸,折着手臂,曲着指节……读到这些文字,冬天的冷峻及母子之间的冷峻,作者是那样传神而精炼地展示出来。

  写到母亲出现的时候,第二次写了油绿色围巾,她的皱纹,她的眼睛大而亮。比起第一次的勾画,进一步丰富了。“他”调动脸部的肌肉,不知是哭是笑,不知道喊什么。“他”嗫嗫嚅嚅,含糊其辞。她张开双臂企图拥抱,而“他”无法配合,使她“半途而废”。她喊他的乳名。这是母亲的一种本能,而这本能则最终被理智压了下去。

  她看着又黑又瘦的孩子,想起前夫面如白玉,西装革里,举止文雅,孩子既不像他,也不像她,是那样的木讷,土里土气。弗洛伊德的“恋母情结”,说儿子是母亲潜意识里的情人,女儿是父亲潜在的情人。这也许是对的。中国人不是也说“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吗?那前提是要儿子有几分像爹像妈,使爹妈找到他们年轻时候的影子。这对母子这种潜意识都不存在,母子之间情感的距离就拉大了。

  接着作者补充说明了母亲要到南京,是因为继父已经从北大荒放回,因为懂几门外语,所以到书店去当店员。折射出时代的动荡和人生的无奈,懂几门外语只能到书店去当店员!

  写母亲屋内的陈设,北京炉单人床吊灯,然后回忆自己缝制被子,缝得好,得到母亲的夸奖。寒酸,自己缝补,没妈的孩子难哪!接着作者又荡开写道:“在他外衣罩着的两件单衣和一件卫生衣上,才有可称赞的缝补手艺。这种“女红”,自然秘而不宣最好。许多中小学生腕上的电子表,或者肢体发达而须般配“罗马”“双狮”之类,能显示什么呢?”作者太幽默了,不过这幽默是含泪的!

  母子各自回忆,相互所处环境有巨大的差异,背景是残雪,枯草,荒坡,再次渲染冬的萧瑟与冷峻,而这些也衬托了人物情感世界的压抑与陌生。

  母亲要带儿子去看病,要求儿子说普通话,儿子假说不会;母亲要儿子去看病,儿子觉得没有必要。但是母亲给儿子扣衣服。强调“你记住,我们出门,不光是出门,反正对外,都以姨侄相称,反正只差一个字。”波澜再起,“他”走过天安门联想到慈禧太后的那些姨侄关系。

  之后,拿药,熬药。母子关系的进展是缓慢的,反反复复,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那么要使三尺冰融化,出一天的太阳也是不够的。如果迅速融洽而不加节制,反而不真实了,如今这种生硬的小说电影电视剧还少吗?作者的处理显得是那样的珍贵,没有内心的淡定自如,是无法做到的。今天若干作者太浮躁,以至于不断地生拉活扯肢解人物情感进程而不自知。

  母亲安排他去吃食堂,因为忙于与丈夫团聚,急于处理家里物品,使儿子处于次要位置。叙述处理一本四十年代出版的字典,没人要。作者展开议论,从书半新不旧,说到母亲不老不嫩,是指母亲的容貌吗?是指母子之间不冷不热的情感吗?是指是儿子不是儿子的尴尬吗?

  开罐头,儿子木讷笨拙。在饭店提前吃年夜饭,要儿子为自己写书。过后又说是一种试探,这未免有“戏弄”的成分。这对母子总是那样磕磕绊绊。她指责他“做人不能太老实。当然,油滑也不好。”他不敢看她微微浮肿的双眼和皱纹,开始想贵州的家了。在进入四川饭店之后,对油滑与老实做了议论。

  吃饭之后,他跟在她的后面。“油绿色的围巾,一圈,慢慢溶化,遮住整个头部,唯眼镜突出来,亮晶晶的,像要把自己看穿……”油绿色围巾第三次出现。“他”决定走了,没有挽留,没有分别的痛苦。母亲不送他,因为还有事,要去找一个人。油绿色的围巾第四次出现,在路人中交错。分别之后到中山公园茶室,“他”再次看到母亲油绿色的围巾,没有打招呼。小说时候这提到回音壁是南北对话,应题。“他”差一个回音壁,痛苦地问,回音壁在哪里?“他”再次想起那油绿色的围巾,母子在除夕这一合家团圆的节日之前,分别了。小说交代了她与她的那位如期的团聚,那文字是沉痛的。

  第二章讲了她在南京一个纸盒厂上班,生活的琐碎和不容易。二十多年后母子再次见面,“他”带一盆珍贵的兰花,依旧只能喊“姨妈”。母亲继续编故事哄二十多岁的女儿,中年的他,喊“姨妈”已经脆生生了,不再像二十年前那般扭扭捏捏。姨妈谈起姨爹,谈起二十多岁的妹妹。“他”除了带兰花之外,还带了贵州特产。姨妈关心他、妻子、孩子及岳父岳母,准备了礼物,似乎充满温情,似乎有了亮色。油绿色的围巾再次出现。买鸡,炖鸡,送礼物,但当那老者闪进屋时,她说“他的一个亲戚,从保定来的。”而且,这谎话说到了邻居那里,说的时候脸不红,筋不胀。他买了鲤鱼,母亲责备他,说应该买鲫鱼。得知“他”是省书协会员,母亲要他写字。他写了,母亲说好。他终于找借口没有将字留下。母亲嫌兰花难养,要他带回,“不就是一盆素心兰么。好像又不是一盆素心兰。”编个理由回贵州了。油绿色的围巾再次出现在灯影横斜处,出现在秋风寒意中。

  第二章的结尾写到,“拥有白发和小脚的庭院,颓墙之上,狗尾草正匍匐着枯茎,它在等待萌发新的机缘吗?”语句富有诗意。母亲到车站送儿子。

  第三章,他代替妻子给姨妈姨爹写信,故作轻松。岁月强迫他轻松。不轻松,又能怎样呢?只好轻松,是宿命吗?作者没有说,读者是从字里行间想到的。作者想到哈雷彗星七十六年回归地球一次,运气好的人,一生能见两次。“他”与母亲能见第三次吗?引用了陶渊明的“接庐在人境”的诗句再次展开议论。最后再次出现油绿色围巾。红色,太热烈;鹅黄,太嫩。油绿色,正好,不冷不热。小说七次提及绿围巾,那是母子之间特殊情感的象征吗?

尾声

  小说中人物的神情、语言、动作写得传神、深刻、到位。长短句的交错运用,加上标点的作用充分发挥,作品的厚重与冷峻,让人想起鲁迅先生的小说。那些议论和描写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环环相扣,浑然一体,读起来让人有曲径通幽的审美惊喜,那油绿色的围巾总是在读者的眼前飘动,而不会消逝。

  厚炎先生最近再次读他三十年前的旧作。他在电话里说,经历了那么多人生的沧桑之后,小说让他感到压抑沉闷,几乎读不下去,看来中年写它的时候还是很坚强的。这,就是小说《回音壁》无穷的魅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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