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已悄悄出发

王仕学

  二十四节气中的大寒，是春天与冬天的分界，站在大寒这一天吟诵著名诗人雪莱的那句“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更有意味，因为大寒一过，冬天已经走下坡路了。在云贵高原南部的兴义喀斯特山区，在美丽的万峰林，一些花花草草已提前向春天进发了，尽管漫天飞雪，尽管大地一片荒寒。

  “大地微微暖气吹”，杨柳、梅花、何首乌、刺梨、千里光等植物的根像一双双手伸进泥土，根须像千万个手指摸索着，旋转，抖动，钻探，地温一丝一毫的变化，它们早就感觉到了，它们将地气变化的信息通过茎传达到枝条，芽苞就悄悄地裂开了。谚语说“三九四九冻死猪狗，五九六九隔河看柳”，你看杨柳多敏感！古人说，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桃花都开了，它才感觉到水暖，鸭子的感觉实在是太迟钝了，太迟钝了！

  大寒过后，冬天已处于劣势，这消退不是来自于“侵陵雪色还萱草，泄漏春光有柳条”的诗句，而是山野中那些普通的花花草草。那些花草植株不高，不过是些灌木和藤蔓，比起空中飞翔的鸟儿，比起水中游动的鸭子，它们更早接地气，也更容易接地气，虽然还没有立春，虽然还在严冬里。野棠梨、刺梨的枝条变得清润起来，冒出了鲜嫩的芽，称之为“醒嘴”，仿佛婴儿睡醒之前咂嘴的动作。光有嫩芽还不够，还有梅花，王安石的诗里就说“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南方的冬天时间不长，许多花草用不着酣睡，只需打个盹儿的功夫，春天就到了。有许多植物，如白菜、青菜、小麦、油菜甚至不会因冬天的到来放慢生命的脚步，它们秋种冬长春天开花结籽，与“春种夏长秋收冬藏”的说法是相反的，它们用绿色点缀冬天，用蓬勃的生命张力给寒冬里枯索的其它生命以鼓励。

  还有一种植物，叫千里光，全不把严寒当回事，犹如植物中的“冬泳爱好者”，冬天叶子照样是绿色的，照样抽条含苞，一旦大寒过去，它就迫不及待地怒放，山上路边大堆大堆花开得很有气势，那黄色可以穿破浓雾可以穿破雨雪，光彩夺目。油菜白菜青菜的花是金黄的，迎春的花是金黄的，千里光的花也是金黄，这些植物似乎偷偷地将冬天难得的阳光储藏起来收集起来，层层雾霭中，它们奉献阳光，寒气逼人的时候，它们释放温暖，一蓬花就是一段缓缓燃烧的亮丽生命，因为它们乃是太阳穿过厚厚冬云投下的影子。这些花铺天盖地怒放，山野就变成了翻滚着生命狂潮的金色大海，这海足以淹没农舍、小路、行人，足以涤荡冬天缩着脖子笼着袖子烤火的萎靡不振。

  何首乌、狗地芽、刺五加等植物是另外一番风采，冬天的叶子掉光了，赤身裸体，在风中瑟瑟发抖，转眼工夫，冰块脱落，粉红色的嫩条就在风中摇曳，它们是初春兴奋的手语。这些植物没人施肥松土，生活在贫瘠的山野中，是无人照管的“野小子”，瘦弱，矮小，它们没有艳丽的花，没有硕大的果实，然而不自卑，不咋乎，默默地提前出发，行走在春天里，因为所有的生命都有在春天里奔跑的权利。“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笨鸟先飞早出林”，这些道理人懂，植物也懂。

  每当看到植物的这些变化，即使冻得发抖，我依然感到温暖，感到信心和力量，因为它们是春天派到冬天的侦查兵，它们是迎接春天的先头部队。

  春天里浩浩荡荡的生命驼队已经翻过远山那一抹新绿，正扑面而来，之后雪白的李花粉红的桃花闹翻天，蜂蝶乱飞群鸟齐鸣。我想，大抵要振作起来要做一些事了，人家植物刚过大寒就出发，我们岂能自甘落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