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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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代(组诗)

发布时间:2018-11-27  字体:   点击量:次   打印本页   关闭本页   信息来源:新闻中心 作者:晓望

  上学路上

王小勇在左,谭雨梅在右。他们并排而行,呈一条优美的水平线
中间留有一辆吉普车通过的余地。街道旁的小商贩扯起了粗嗓子
小卖部探出了老虎牙,刀疤脸。外加一连串惬意的呵欠
晨辉里,混淆视听的不仅是叫嚷,还有解放鞋、粗布裤、泛白的黄书包
如果不细心,你根本无法从混乱的人流里分辨出那条优美的水平线
更不能发现两颗懵懂的心在快速跳动,在剧烈燃烧
那时我对爱情的意识还处于萌芽状态
对恋爱的理解充其量是一条水平线,一辆吉普车由其间通过的空隙
但我渴望爱情,我羡慕恋爱。我常常把王小勇当作自己,把谭雨梅当作
同班的张小丹。于是,我的生活有了动力,多了期许
放学后我饿着肚子砍柴,打猪草,挑水,挑灯苦读或忍受父亲的责骂
我发现劳作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读书等同于改变
上学路上我紧跟在张小丹后面。说是紧跟,至少相隔100米的距离
可我已经很满足了,幸福的感觉仿佛溢满了空气
我看见她的花格子衣服在熙攘的人流中浮动,很耀眼,也很有吸引力
她乌黑的发辫常常在风中摆动,仿佛向我暗示着什么
但我不敢跑到她前面去。偶尔,当我发现她走在我身后时
我很紧张,也很焦急,慌忙用手捂住屁股上面的补丁,如芒在脊

  吉他声声

夜色里,小城边,月光下,马路旁。风悄悄走动
玉米林和树丛在哗哗翻响。屋子里,煤油灯晃动着昏暗的光影
父亲裸露脊背,一手摇扇,一手执鞭,我在他威严的目光下读书写字
母亲在堂屋里做家务,从晚上八点开始,她的咳嗽就一直不断
如此坚持和忍受岂止我一人?左邻的小华,小波。右舍的小梅,小丽
可我总是心不在此,而在彼,在不远的马路旁
我听见吉他声声,年轻的唱腔一浪高过一浪
可以想象得出,那些新潮的喇叭裤和牛仔服,在月光下
在时尚的吉他声里,闹腾得正欢,正浓,正一步步奔向高潮
什么也控制不了,什么也不能打断
我的心蓦然离地而起,直插高空
那个名叫晓望的少年已经不叫晓望,他应该有一个长着翅膀的名字
应该有一个比远方更远的名字

  雪夜纪事

夜很晚,室内油灯很暗,我们一家人围着旺盛的柴火与时间抗衡
与命运谈判。只有雪在门外无声下落,只有风捅破了生活的窗户纸
爬到父亲惨白的脸色里。“明天到大哥家借两升米就能将就对付”
母亲低沉着嗓子。仿佛自言自语,更像是宽慰和自信
这时,家门被拍响了。声音很轻,但很急促
快速起身,开门,招呼,二哥瘦弱的身子动若脱兔子,一气呵成
“主人家,不好意思,打扰了。”进来三个陌生男人
四川腔为主,湖南腔为辅。听得出来是祈求,更是期待
父亲忙着站起身,让座,往火堆里添柴,并将油灯拨亮了许多
我正视来客:面容憔悴,头发蓬松,有意用手掌遮盖裤腿间的污泥和破洞
他们就是我白天在村口碰到的补锅匠。来者即客嘛,父亲顿时脸上多云转晴
阳光灿烂。那时我还小,我所渴望的日子总是没有父亲的脸色变化快
母亲去厨房烧水,三哥出门打酒,家里仅剩的那只大公鸡遭了大哥的毒手
这让我很伤心,于当时的我而言,那只大公鸡包含了我开春后的书学费
母亲抚着我的头安慰:孩子,总会有其它办法的
“来,来,来,动筷,家里所出,不用客气。”堂屋里,父亲豪迈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与他乡村小学教师的身份格格不入,跟他平常的言行比较起来让人难以理解
而我的泪水像屋檐上融化的积雪,簌簌掉落
那时我对世态人情的认识还很感性和肤浅,非此即彼,不黑即白
一夜里我只听见酒碗碰响,父亲豪迈的声音绵绵不断
它们与1986年1月18日一起永铭我心间,以至于20多年后我回忆起来
就会倍感羞愧,感动和长时间的温暖。就会对生活和炎凉有一个基本的判断

  电影院

小城很小,名曰晴隆。电影院很大,自然称晴隆县电影院
于它,我如蚂蚁之于老虎,如溪流之于大海
神秘是有的,羡慕是免不了的,向往更是无法回避的
每天傍晚,当我放学回家途径电影院,我看见售票窗口挤满了人头
卖票阿姨随便一抬头,就看见拥挤的队伍已延伸到大街对面
不需要广告,新到一部片子可以轰动小城三天,甚至更长
有些片子已经反复播放了多次,但每次播放每次都是高朋满座
能让小城神经兴奋,血管膨胀,争论不休,彻夜难眠
譬如小街、雷雨、少林寺、上甘岭、少年彭德怀、黄河大侠……
那时我刚上小学二年级。“明天带你看电影”,父亲经常这么允诺我
这是他鼓动我勤于学习和家务所开出的口头支票,从来都没有兑现过
我理解父亲的苦衷,家里的贫穷和岁月的拮据
我知道他一个月的工资,母亲的起早摸黑,只能对付生活饥饿的嘴巴
我买不起电影票,但我着实想看一次电影
经过多次侦察,我从位居电影院背面的公厕旁找到翻墙进入的缺口
但我的企图没有成功,反而摔掉两颗门牙,肯了满嘴污泥
庆幸的是三年级时我与同学马三成了同桌,他母亲是电影院的守门员
送一颗白菜,或两把小葱,每次进出电影院我犹如出入无人之境

  小城春秋

山城晴隆,小,但五脏俱全。仿佛一片树叶,飘落于祖国西南的山脊
附近有山,有林,有水库,有马匹和手扶拖拉机缓慢爬行在峭壁上
从城北到城南,有染布房,土产公司,行政机关,供销社,电影院……
从城西到城东,有茅草房,布鞋摊,打铁铺,牛马市场,成群的剃头匠……
那时我们老是逃学,偷偷溜到药材公司的石榴树上掏鸟蛋,摘尚还发育的果子
要是暴雨突降,大街将是寂寞的,空洞的,只有山洪在屋檐下流淌
只有花花绿绿的垃圾打着水漂。只有一群不懂事的孩子在没膝的污水里奔跑
每到赶集天,我看见家门前的马路上尘土飞扬
牛群和马帮,身着各色服饰的群众,正向城内缓缓移动。仿佛一列慢车
载满了果子,野兔、蔬菜,鸡蛋,菜花蛇,以及其它的农特产品
县委大院门口,有民间艺人耍猴,有四川口腔叫卖药膏,有饭店飘出酒香
有开业的铺子点燃鞭炮,有老得掉牙的吉普车被人群和露天小摊卡在中央
唯有夜晚,月亮是宁静的,小城是宁静的,闪烁的桐油灯和煤油灯是宁静的
只听见狗吠此起彼伏,争吵一浪高过一浪,医院背后的山林有山歌唱响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我已渐渐长大
我在学校读书,在长夜写诗,在背街小巷早恋,在图书馆远望和遥想
偶尔,我会登上晴隆山,我看见大山浩瀚,岁月翻卷波浪
小城与我,如石子、如泥丸、如针尖、如麦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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