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弯豆是不能吃的,然而在冬末和初春,唯一葱笼的马弯豆田却常常受到我们孽爱。
冬天,万物萧条,垄上一派荒凉,只有马弯豆田生机盎然,郁郁葱葱,远远望去,像沙漠里的绿洲,那么惹眼,那么让人怦然心动。
鲜嫩的马弯豆苗翠绿而柔软,牛马爱吃。我们的主要农活是放牛牧马的年代,"广阔天地"里牛马很多,每个农户至少养着一头大畜,养两三头牛马的人家也占相当大比例。坡坂上的野草被成群的牛马们啃得净光,像剃头的推子推过一般。我责任心强的时候,骑在牛背上,回头望一眼,见牛的“草肚"跟另一边的“水肚”一样凹得厉害,证明牛没吃饱。于是,撇开众牛(或众牧童),单骑悄走,到“背避”一点的马弯豆田边放牧,时不时地有意纵容自家老牛偷食一口鲜嫩的马弯豆苗。那老牛默契得很,心领神会似的,一到田边,装着埋头啃草的样子。一旦感觉小主人手里的牛鼻绳放长了些,鼻子上的羁绊松动了点之后,就迅速地把嘴筒子歪向田里,大嘴奋张,长舌狂揽,卷满满的一口马弯豆苗,叨到田埂边,香甜地爵食着。然后又装模作样啃草,间或又寻机卷食一大口马弯豆苗……一来二去,牛的髋骨前边那个三角形的“草肚”很快填平了,如不受惊扰,继续偷食,还会微微鼓凸起来。这样,老牛才是真正的“饱扎实"了。
既然是“偷食”,能吃到”扎实饱”的机会是微乎其微的。事实上,吃了没几口,被田的主人撞见骂走倒是司空见惯。远远见到愤怒的老农过来,骑在牛背上的我赶忙一抖缰绳。埋头大嚼的老牛觉得鼻头一紧,把头昂扬起来,很不情愿罢嘴的样子。我在村里大人们眼中,是个诚实的孩子,“故意拉牛吃马弯豆”这种事不像是我所会为的。人家想,可能是犟牛为满足口腹之欲而擅自“捞嘴”的。于是,来人并不责难我,只是正告道:“把牛拉去阿边远点放嘛,要不然又吃了我家马弯豆!”我唯命是从,骑着牛走了。心里甭提有多暗自得意!
到了春天,万物复苏,野草也丰茂起来。牛马牲口们也不再垂涎那苗老色衰、寡味难食的马弯豆苗了。老牛们自去啃吃嫩草,我们一群牧童却一头扎进厚绒绒的马弯豆田里,在棉软的马弯豆苗上打滚、翻筋斗,或望着天空发呆。这时候,要是田的主人家来到,见满田的马弯豆苗被践踏得一团糟,颇恼。但也只是斥退我们而已,并不深究。因为,马弯豆苗长到露衰而未及枯萎的地步,除了极少一部份留种的外,其余的也该悉尽刈除,挑到泡了一冬的秧母田中,被踩在稀烂的田泥深处,沤个五七天,分解成有机肥分,培肥田泥,准备撒谷育秧了。
至此,作为绿肥的马弯豆苗算是修成正果,得其所终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