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初中一年级的时候,在城里读高中的哥哥去邮局寄信的路上,惊喜地发现收废品的车架上散放着几本破旧的书籍。哥哥想都没有想,就问人家能不能把旧书卖给自己。没想到人家倒挺爽快:“看你是个喜欢书的孩子,我三毛五收来的你就还给我三毛五吧!只是这几本书太破旧了,你不嫌弃就行。”哥哥忙不迭地点头,掏出三毛五分钱递给人家,抱着一堆破书乐颠颠地回了学校。
宿舍的同学看到哥哥抱回一堆又破又旧的书籍,很是惊讶:“你弄这些破书回来,缺皮少页的,怎么看?”哥哥说:“咱们学校门口的那家书店都有这些书,只是版本不同,开店的大叔一直允许我抄读他家的书,我等会把缺损的书页记下来,一一抄来就好。”接下来的每个星期天,哥哥都去书店抄书,一连抄了五个星期天,才把所有缺损的书页全部抄完。
那年的暑假,哥哥把这些书和抄好的书页一起带回了家。做教师的父亲看到这些书,看到哥哥一笔一划抄写的书页,怜爱地摸了摸哥哥的头,欣慰地笑了。爱读书的母亲双手捧起《红岩》,轻轻地唱起了《红岩上红梅开》的老歌,母亲动情地唱完歌,含着泪水给我们讲起了江姐的故事。
讲完故事的母亲,去面袋里挖了点白面,在大铁锅里熬了一个锅底的浆糊。母亲把浆糊舀到一个粗瓷大碗里凉着,准备让我黏贴书页。哥哥抄写的书页一共有57张,两面都抄写的密密麻麻,页眉、页脚和书页的右侧不留一点空白,唯有书页的左侧空出了两个字面用来黏贴。哥哥的钢笔字写得非常漂亮,他读初中时就是学校里刻钢板油印的唯一人选。
接下来的几天,父亲、母亲和哥哥都去田里干活了,我留在家里黏贴书页的同时,还得看好六岁的小妹妹。我找好剪刀和削铅笔的小刀,还有一小块干净的旧布,又把所有的手抄书页仔细分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11页,《常用文体的写作》8页,《十万个为什么》11页,《背影》5页,《野火春风斗古城》13页,《我们爱科学》2页,《红岩》7页。这七本书只有《红岩》和《我们爱科学》还有封面,《红岩》的封面是红白黑三个颜色,我记得有岩石、旗帜和松树。《我们爱科学》是蓝色的封皮,印着转动的地球和卫星。在我身边一直趴着的小妹妹,一双大眼睛盯着地球和卫星半天不眨一下眼睛。
哥哥抄写的书页,我用手指沾着浆糊,一点点仔细涂抹黏贴,抹匀粘好后用尺子平压一下,擦去多余的浆糊,放在窗台上晾干。57页书纸,笨手笨脚的我整整黏了一天,父亲回家后,又从墙上揭下来几张年画裁剪整齐,黏贴做了封面封底。
七本不缺内页的书籍,因为有了白亮亮的封面和封底,整齐地摆放在家中唯一的三抽桌上,在我童稚的目光里,是那么耀眼夺目。这个暑假里,我如饥似渴地读书,读着保尔柯察金的勇敢和坚强,我极为佩服他为理想而献身的精神和钢铁般的意志。江雪琴、成岗、刘思洋等革命烈士视死如归的伟大情操深深地感染着我,杨晓冬和银环这对革命伴侣的爱国爱家的忘我付出感动着我,我的眼里心里都是泪水,我诅咒着可恶可恨的敌人,一次次担心着这些用生命为人类解放而勇敢斗争的革命者的安危。
这七本自己亲手黏贴的书籍,如一把把通红的火炬,一直照耀着我人生的前路,明亮而温暖的光芒在心里永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