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式与不等式
吴厚炎
当年,贵阳师院对面的灰楼,是学生宿舍。中文系占了三楼。
1962年冬天,周末。灯亮以后,同学于老三在敲我们寝室对面的门。这人额突,偏分头,眼鼓唇厚,喜饶舌,个矮。他手上拎着白麻绳吊着的玻璃瓶。这瓶子身长底圆,是没有保温层的“瓶胆”,仿佛今天特大号节能灯。陆老大开门后就问:“酒搞到了?”“瓶胆”晃着,透亮,“嗯。”门随即关上,声音却传过来:“红苕酒?”“包谷酒。”“公安局老乡那里搞的?”“你看我搞到甚么?”“卤肉,花生米!”桌面像被捶了一下:“你陆老大真有本事。”陆老大的堂兄在屠宰场,有个姨妈经营炒货。那些卤肉,可能是杂碎。黑市猪肉5元1斤,我们每月伙食标准才8元5角。接着,有人进了门,是赵老胖,同陆老大是室友。“咦!下酒菜搞到了?酒呢?”他都匀话有点好听……突听“拍”的一声:“你赵老胖抓了一把花生米,又连夹两块肉不嫌胖?”“嘿!猪头肉差点落到地上,打得我手痛。”老赵其实不胖,骨架子过于高大,脸有些浮肿。“那我也先搞两片肉整口酒。”声音沙哑的于老三觉得有些吃亏。“二位不得无理,客人未到呢。”陆老大干涉,下酒菜是他搞的。
杂沓的脚步声和着女人的笑语传过来,透过门缝隙,我想看看是些什么人。对面门开了,眼鼓嘴翘的于老三说:“欢迎钱哥孙姐光临。”“二位,鄙人不胜荣幸之至。”陆老大文诌诌的。我刚掩上门,只听赵老胖说:“你两个,一个嘴甜,一个话酸——喂,老古,你说是不是?”老古刚搬进这里,大约不好表态,就说:“我的任务是请到这一对璧人。”他拱起嘴,怂了怂钱、孙二人。他钟爱汉语,出口就有古雅的味道。但班上许多人说这对恋人,是“土洋结合”。男的是退伍兵,赤水农村人,其父是县里一个什么官。长得五大三粗,已见络腮胡;女的城市贫民出身,贵阳市人。身形高瘦,长相一般。只听赵老胖都匀腔高昂:“今天聚会,专为老古摘去右派帽子贺喜。”室内吼声大作:贺喜,贺喜。只不知拱拳没有。“同喜,同喜。感谢感谢。”老古的男中音很特别。接着是陆老大的咬文嚼字:“鄙人同两位室友商定,于今晚聊备菲酌,恭请诸君赏光之余,不吝赐教……”老古也是主人,不见张扬。他也许会想:“帽”是“摘”了,但若放肆,那东西会不会又“罩”上头?所以,他面对极普通的恋人,不说“普通”,而谓之“璧人”,是将过去的教训,变为经验。
忽然,有人大声喊道:“请我们来,还不开吃!”是赤水人钱哥,他入声字“吃”的方音浓重。由兵升为大学生后,就有了升排长的口气。于是乎,桌椅扯动,杯盘碰撞,声响直穿房门。忽听有人着急:“小心酒瓶!找个地方放稳。”于老三的自贡卷舌音炸耳。“来来,起就起呀!”“八个八个”,“五个五个”,拳缩指放,声出臂伸……仿佛对准那搪瓷“酒杯。”
睡我左床,正在写电影剧本的小苟,放笔扭腰,盯着房门,抽抽架在高鼻长脸上的眼镜,站起又坐下,摇摇没几根头发的脑袋。房门不厚,挡不住“这猪头肉不错。”“炒花生也香。”于老三卷起舌头说:“孙姐,来,我们不划拳,只碰个杯。”他凑热闹想喝酒。“老弟,要碰,也得先让钱哥嘛——孙姐,是不是?”赵老胖的都匀话清脆拖腔。只听搪瓷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