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厚土（组诗）

   季 川

  村 庄

那儿住着我的第一声啼哭

住着我的姓名、父母忙碌的背影

那儿住着吉祥如意的风水

暖烘烘的炊烟、花朵及时的芬芳

村口的老槐树，因为守望，因为爱

她的浓阴像祝福说到了极限

沉默寡言的老井，淳朴、低调

他珍藏的月亮就挂在你梦里的微笑

那群方言外出打工过年就回来了

那头水牛静静卧着懒洋洋的时光

那声唢呐把妹妹的心嫁出了山外

那座新坟让爷爷的一生入土为安

岁月也没有什么秘密，无非是

朝阳冉冉，风儿阵阵，河流淙淙

村庄从来不喜欢炫耀，无非是

把孩子养大，把自家的田地种好

把日子过得像春风一样舒舒服服

  棉 花

风吹草动，天生敏感的妹妹

这些温度、水分、光照肯定会关照你

母亲又按时送来了锄头、肥料

她再次把疼痛按住，把你仔细端详

月光下吐絮的妹妹，话语很轻

夜色很轻，露珠很轻，尘世很轻

辗转反侧的母亲，心事很重

她梦里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小小的妹妹，掌心柔软的白云

终于被母亲的喜悦摘下、入筐

灵巧的妹妹，复制了阳光的味道

把一小朵一小朵温暖铺在了人间

那些温暖的种子依然会播下去

那块黝黑的土地依然会幸福地翻身

多少年了，妹妹的被子上一直绣着龙凤

多少年了，母亲的花棉袄上还写着贴心

  农 忙

没有风声，比风声还紧，还快，还急

庄稼熟了，辽阔的金黄，沉甸，波浪

没有吆喝，比吆喝还响，还亮，还大

村民忙了，喜悦的脚步，汗水，皱纹

让烈日低头金风送爽白云悠悠镰锯霍霍

让小麦大豆高粱稻子神情放松

平安归仓

让每根绳子牢牢扎住

不让那些麻袋张口

让草人儿提前放假，麻雀们迟点离开

让每一条田埂柔软每一条扁担结实

让每一缕炊烟洁白每一个梦寐香甜

这些村民，他们播种，施肥，治虫，治水

这些村民，他们赤足，泥腿，披星，戴月

这些村民

他们和岁月不经意就走到了白发

这些村民

他们和庄稼一道献出了美好时光

跪下去

保佑我的土地万古长青，富产丰饶

叩响头，保佑我的亲人

苦中有乐，精神饱满

  故 土

中年以后 我越来越怀念故乡

怀念故乡脚下的故土 故土上面的亲人

亲人们临水而居 被树木们一生追随着

鸟语与炊烟一样洁净无瑕

花香与蝴蝶一样翩翩起舞

我知道

我的命根就扎在那些土里土气的乡音中

扎在一年四季也不会改变的风俗里

中年以后 我越来越感恩父母

他们是我真诚的花朵 善良的源泉

他们是我依赖的怀抱 栖息的港湾

我曾在一条小路上走岔过

也曾在一条小河里呛过水

是他们细密的爱缝合了我的迷茫与无措

中年以后 我越来越害怕我们那个村子

比方说牛羊牵动的晨昏 有一天

会不会被拆迁或者被金钱统统收买

比方说良田百亩苦苦厮守 有一天

会不会被夷平或者被工业园吞噬

中年以后

我越来越想收集故乡的老照片

老照片里 天空是蓝的 田野是绿的

心是空的 空空的心啊 刚刚被

清风穿过被白云张贴过被溪水轻轻捧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