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 趣

耕 者

  事情已经过去十数年，每每忆起，依旧富含韵味。

  那是刚从职业学校毕业之际，在城市虚呆了几年，心不免也虚浮了。刚参加工作，感觉世间万象无不新奇，就连学校那几栋摇摇欲坠的旧瓦房，也似乎承载着某种希冀。满怀激情地忙活了一周，一个骄阳似火的日子，不知谁提议，说是可以去国家级森林公园仙鹤坪一游，闻者均无异议，于是说走就走。无非也就是一个摩托车队而已。从小镇穿过县城，再从县城驰行数十公里，就是仙鹤坪。其时一路尘烟滚滚、前呼后应。有时，行至人烟稀少的路段，便有那哗众者向着大山尖叫，刺耳是肯定的，但是寂寞的大山也许很欣赏。我也狂叫了几声，却总觉得苍凉。

  从心底深处讲，对于工作分配，我是郁闷的。我总觉得，自己原本还可以有其它平台，不说在职业学校时曾经的风光吧，单讲这能写会抄的一点本事，至少也不该屈居三尺讲台。很长时间里，我这样想！所以，虽然常常与同事游山玩水、夜夜笙歌，于我而已，却总不免心中苦楚。

  高高的仙鹤坪就在眼前。当时我想，换一个环境，只不过是为了暂忘一些酸涩，我倒宁愿坐下来，一顿酒肉之后，醉眼看世界。可惜我的意愿不是大家的意愿，同行的阿坤直言不讳：“也许这是第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既然来了，为什么不爬上去看看，走吧！”我顺从。也许，山再高，路再难，既然来了，就随大流吧。

  其实，回忆阿坤这些话，我是痛苦的，因为几年后，他意外地出了车祸，烟消而去。念及这冥冥中的契合，无由中让人更加伤痛。然而，人生际遇，本就满含变数，谁又能说得清呢！

  不过，单说那次仙鹤坪之旅，总体是愉快的，于我而言，似乎更显特别。记得当时没有向导，我们只在山脚向农户简单了解了情况，便出发了。开始的时候，我很被动，甚至于反感。即使同行者早已隐没，我依然还是拖拖拉拉地跟随，反正老乡讲了，山路仅有一条，我慢慢走，中途想退下来，也不影响什么。同事田维三又矮又胖，是臃肿的人，想快也快不了。我身轻如燕，只是不想快。所以，不协调的两个人，就组合成了协调的一队。穿过密林、登上沟坎，有溪流飞溅。老乡说了，逆流溯源而上就行，这就更简单了。

  行走在圆石和溪水中，看万木葱茏，不经意间，我的心态已悄然变化。时值深秋，山外似乎早就黄叶翻飞，一派萧条。奇怪的是，这仙鹤坪似乎打算逆天而动，溪流两边，甚或整个原始森林，竟是苍翠欲滴。不仅仅是空气湿润、凉爽，整个环境，竟仿如阳春三月。我也由最初的漠视，逐渐变得专注，极致后来，竟然沉醉、痴迷。前面的陆江老大叔忽然高呼“方竹、方竹！”我们赶过去一看，真的，我第一次看到了四方形的竹子。以前从没想过会有方竹，在山脚听农户讲时，似也不以为意，现在得见真容，竟有点神情恍惚，呆立而视。这传说中的原始森林，还真诡异。

  一脚水、一脚泥，差不多爬行了四个小时，我们登顶了。“一览众山小”仅在其次，关键是山顶倏尔豁然开朗，竟有“顶上平原”之感，无怪谓之“坪”。山顶上林木掩映、雾气蒸腾，是为仙境。脚下，清云浮游、蔚蓝无边；云下，是深绿的地毯濡染殷红、鹅黄，由远及近，彩毯铺就。枯藤古树下，是农舍、茶庄。我们要了一壶茶，清秀朴实的店家大嫂说，茶也是这大山里生长的，极具醇香。我们抿了一口，果然，入口清香，隐隐析出野味。不知觉间，身上的倦意消减大半。店家大嫂旋即告诉我们，若是再等几个月来，还可以看到仙鹤，这个季节，只有猴子。我们眼睛一亮，小猴儿，也不错哦！好多年没见着了。也不知今天有没有这眼福？大嫂随手一指：其实，那片树叶在晃动，就是小猴们在嬉闹，我们也很少见到，林子太大，有时只能见个影儿，稍一惊扰，猴群就都隐没了。这又让我们很感遗憾。不过，能与猴群共处一山，也值得玩味。

  迎着南风，触感野趣，我们在山上来回转悠着，竟至忘返。想这四季轮回，这山里，何以一往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