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的灯笼

张光恒

  小时候，每到正月十五小年的时候，爹就会为我做一盏红红的灯笼。

　　爹的手极巧。灯笼的骨架是用干高粱秸插起来，该弯曲的地方，就用火钳烙一下那个部位，烙得只剩下了一点软软的高粱秸皮，软软的不易折断，用手轻轻的弯过来就能搭好，过不一会儿，一个圆圆的灯笼架就做好了。然后用脆而透明、上有画图的红塑料纸裹上，就成了。爹简直是个天才的画家，那些他画在灯笼上的小兔啊、老虎啊、梅兰竹菊啊，简直就像活的一样，神韵具备，呼之欲出。可惜我们家里穷，爹小时候没能上学，要不，想想现在准是个大名气的画家。

　　点上一根红红的小蜡烛，用钉子固定在灯笼下部，就有红通通的光照射出来，喜喜庆庆的，温暖着挑灯和周围的人。爹说，去吧，到大街上去吧。于是，压着心中的喜，颤颤的挑起灯笼，向大街走去。

　　正月的空气里，充满了放鞭炮的浓硝烟香，天上那轮圆圆的月亮，把清辉洒向大地，家家门口守门的面灯，饱蘸菜油的灯芯跳跃着，散发出菜油的清冽香气。天气依然清冷，好多的灯笼被孩子们提着，来回穿梭，慢慢游走，把街道映照得好象天上的宫殿般辉煌，整个村庄，同神话般美丽异常了！那些红红圆圆的灯笼，引逗得孩子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有的就禁不住欢叫小跑起来。

　　平日寂静的街道徒然热闹起来。我们把灯挑到脸前，大声嚷着：照照脸，不害眼！照照腚，不害病！这是讨个希翼健康的彩头。一会儿，孩子们开始比拼起谁的灯笼大、圆。二狗蛋得意地把他的圆折叠式纸灯笼，挑起来晃了晃，大声说：“看我的，是俺娘在集上买的，你们是自己做的！”不想蜡烛歪了，轰隆一下，灯笼燃着了。狗蛋愣住了，随即，细长的如娘们般的哭声，很亮地响起来。

　　每年的小年，邻居王奶奶，也总是把一盏红红的灯笼，挂到村头老柿子树上。孤零零的一盏灯笼，映照出老树的虬枝弯曲和周围不大的一片地方。王奶奶在往树上挂上灯笼后，就会佝偻着腰，手拄拐棍，出神地望着东南方，有时，晶莹的泪珠，被灯光照得亮闪闪的，顺着满是皱褶的脸滴下来。我们见了，害怕极了，飞跑回家，告诉爹。爹听后，长叹一声，抚着我的头说：“你王奶奶想你王爷爷了，他早年在台湾，但不见人了啊。”以后的小年，爹有时就会再做一盏画有大圆月亮的灯笼，吩咐我及早给王奶奶送去。每年的小年，王奶奶都照例，把灯笼挂在村头的老柿子树上，望着远方，黯然伤神。再后来，王奶奶就在灯笼下，焚烧起了纸钱……

　　后来我才知道，小年的大红灯笼，不光能给孩子们带来欢乐，分明更是离散亲人、盼望团聚的一颗大大的“红泪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