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溯流
一个人独坐，仿佛在一艘船上
溯流，回到大河支流
我刚开始写诗
十八岁的灵光
泛在水面，可以和每一条潜游的鱼
互换喜爱的眼神
哪怕被激流冲涤
暗滩藏着尖锐
漩涡里，迷惑的酒窝
我仍能从容应付
并与之搏击
那些荒唐往事，像我仰望过的星辰
从未有过恐惧
可如今，黄昏用秋风作围栏
把我和船隔开
鱼尾摇在眼角
白帆在头顶张开
桅杆的枪口对准月亮
不敢看一眼
从江上伸出头来的浪花
锋利的湖水
一排树站在晌午
我用茶杯，漫不经心地
泡进阳光
一湖春水，被轻轻鸟鸣
碰碎
地平线从对面望过来
望向镜子里，我的惆怅
湖水一遍一遍洗涤
目光中的结痂极其顽固
红鱼衔来叶子
树影像晃动的刷子
山顶最尖锐部分
被调和圆润
而我，未尽的心愿
既不能被修复
有些念头
还，越垒越锋利
却无力割舍
虚幻的倒影
海会悲伤，但不哭出来
我一动不动
环视四周
远山，冷眼旁观
近树，各自妖娆
只有一动不动的大海
和我面对
我坐下时，它也坐下
我站起来拍落一身尘埃
它泛出微弱的波光
卷来一浪阴沉
和我对峙
我看到了它的敌意
那么，我也不会温柔以待
我对它吐口水，扔砖头
扫射出尿液的子弹
谩骂诅咒，一潮接一潮还回去
寂静浩瀚，辽阔无边
一动不动，巨大的存在
像被击中之后，死亡成为一个空洞
连最小的泡沫也被吓退
胆大，才可妄为
我一边耻笑波塞冬
一边，膨胀自己的
小人得志
在我进入麻木之梦境
我听到牙关响动
那是风在咬牙切齿
把复仇磨成利剑
海陡然翻身，温柔至极之后
羊羔叫醒了嘶鸣的黑马
一群威武马匹
呼啸而来，浪花亮出肌肉的线条
银亮蹄声撞击礁岩，灵魂回响
奔腾，撕杀，汪洋朝我袭来
我沦为囚徒，得到应有的惩戒
被押进地狱
审问排山倒海
我在水牢里忏悔
我情愿交出深藏的一粒火种
交换，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关心每一条河每一座山每一个温暖的名字
每一声抽泣，每一滴沉默
宽阔的海，看不到边
却有一道慈悲的界
它轻轻呼吸，它徐徐漫步
帮我向月亮讲和
海会悲伤，但不哭出来
它清澈、湛蓝，包容了
无知、愚昧，侵犯、玷污
用和风细雨去净化、温存
鱼虾世界，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