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荡(外七首)

陈民华

芦苇荡，碎叶子在风中不断翻滚

我伸出手

触碰到的是风

是日光

破碎的日子里，我看见破碎的秋

我孤独地坐在原野，不愿在秋日

寻求太多

只愿芦苇的碎叶子在风中

多翻滚些时日

让我怀着对草木的悲悯，悄然过完这个秋天

 冬季不再是牧羊人

在这样的季节，我无力

再做一个牧羊人

赶上群羊，走上草场

寒风野蛮，一吹

遍地枯黄

再一吹，羊群归家

牧羊人也像只小羊驼

还未到收割的季节

羊毛太稀疏

冬季的风，路过草场后

不知去向，不知去向

     归去来兮

旧生活的末端是新生活的开始，我回到新的地方

站在六楼的宿舍，视线未被阻隔，远山

在一旁静静地站着

云朵像是挂在山腰上，静默着，草木完全不说话

任风雨吹打枯黄的头发

对于草木来说，秋也是一段生活的末端

冬日，草籽在寒风中训练

春日撑破土壤的力量

我非草木，但见春去秋来，在一个秋日的黄昏

一不小心就回到另一种生活

归去来兮，我们是归去，不是回头

     喻 体

云朵从白色楼群上空飘过

白色墙壁散发出甲醛的味道

是楼群在呼吸

黑夜降临，人群在练习低空飞行

穿梭于白色楼群

无需自我证明，大声地讨论，变得毫无意义

草木在一旁自我分配露水

我不偏爱白色楼群与枯黄草木

习惯性地忆及历史，保留着身为飞鸟

的一部分，用隐喻悄然地过完一生

   到远方去

远方的姑娘，把你的歌声唱得再柔软些

我就快要来了

我需要，一片白云，一匹马

一片洁白的云朵，像天堂一样明亮

放手一鞭，就可以天马行空

不对，不止这些

还有酒，有朋自远方来千杯少

在我喝下第一杯杯酒的时候

你一定要把你的歌声唱响，那样我就可以

喝下数杯的酒

广阔的天空，广阔的草场

在东边，我听见马蹄声起，马蹄声落

然后在西边给你写下一个句子

放在你的歌声中

或者在草原边境，我要吹吹风

吹掉我眼神中残存的繁华烟火，吹掉世俗的梦

在夜晚，请燃烧起烟火，火不用太大

足以置换一片星空就行

跳一支舞吧！柔软的，激情的，动感的

只要能够忘掉时间就好

让昨天，明天

在脚步的转换中消失了，让远方成为远方

      致 L

她从此岸到彼岸消失了很久后，我还在河流上

飘荡，寻找着第三条河岸。同舟共济消失在

一个狂风大作的天气

我想，她带走了血液中的某些东西，比如铁，或者锌

此刻，我还并未学会些什么

而她早已在一个陌生的山岗

大声歌唱。风自然很大

在河流上飘荡的我，摇摇晃晃。芦苇高高撑起头颅

丛林掠过了山岗。风把一些日子吹得破碎

然后我就把船摇着奔向第三条河岸的远方

    天台之上

天空低了下来，落叶落了下来

并不觉得悲伤。远方的人，躲进黄昏之后的夜色里

不知该怎么讲诉，他们是怎么去到的远方

远方的街灯，是如何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

黑夜中的一片云朵，是飘向了何方

去了远方的人，也并不会，死在远方

天台之上，秋天的风——

显得柔软，微凉。比一些话还能融进心里

她说：“你快回来，我在故乡等你”

世界都在抱头鼠窜，那些更远的地方

消失在黑夜的尽头。云的尽头，是风在延伸的国度

天台之上，抬眼望青山，青山躲在了

灰蒙蒙的天空之下

狭隘的城市，终究是留不住一个，被等待着的人

   显微镜下的爱情

在世间，日子过去一日，便是少了一日

日子少了，爱情

却又多了几分

永远不想说爱，这样的字眼

只想拥抱一朵瘦弱的花，春去秋来

她的凋谢便是我的疼痛

人世匆忙

车辆飞奔

行人头也不回

我会想，在一个角落，或者

某一条街道，与你

目光相撞，手牵着手

我们紧紧相拥，把彼此拥抱成体内的骨血

拥抱成心里永恒的青铜

时光老去，我却还很年轻，坚硬，固执

像一首清澈的歌，每一个音符都带得有指尖微微的疼痛

而这些疼痛来源于你

血液的流逝

风轻轻吹过城市灰蒙蒙的天空，阳光不在

孩子在小雨中奔跑

透过显微镜，我看到你此刻的病痛

血细胞分离，药水不断地清洗，还得注射过多的药

药，是药三分毒。

我情愿吞下毒药

但不会有人看见

看见你，看见我

我们行走在世间，注定只是行走于世间

拥有 感动 忧伤 恐惧 堕落

但，也必须透过显微镜看见

爱便是不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