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得在很久以前的某天,那时,刚刚入秋。
南方的小镇逢秋特别多雨,前天夜里刚下过一场,到第二天上午,眼看着天边云又聚拢成一片黑压压,父亲的眉头又紧紧地拧起,他随手拿起雨衣在身上一披,就要出门:“我再去果园看看蜂棚。”我赶紧跟上去帮忙。
自打父亲退休后,他就开始在自家果园里养起了蜜蜂,一眨眼已经过了许多年。
父亲特地为蜜蜂建了个小小的“棚”,棚上面有盖,三面用木杆或木板围起,前面敞开,蜂棚里面摆着好几个方方正正的小木箱,一窝窝小可爱驻扎在里面,我知道,它们早已成为了父亲可爱的朋友。
那时,雨还未下,风却很猛,父亲担心蜂箱会被雨淋湿,忙仔仔细细检查蜂棚周围坏境,栓好雨布,又找砖块压紧,这才不紧不慢地吩咐我把蜂箱附近的积水处理掉,好让蜜蜂们更好地休养生息。
看着蜂箱被父亲料理得妥妥帖帖,他专注的背影映入眼帘,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很感动。算上那一天,我帮父亲养蜂正好有三个月了。“踏实”与“甜蜜”是那段时间以来我最大的收获。
我是在那年春天的某个夜晚灰头灰脑地从远方归来,一身颓唐,此后便开始与父亲一起养蜂。
最初,父亲曾疑惑,为何我又辞了一份工作?我无言以对。初入职场,我接连吃了几次大亏,百感交集不愿出门,父亲看我沉默着,又笑道:“没事,年轻人多想想,总会明白事理的。你就先安心跟我养蜂,边干活边做计划。”
父亲养蜂的初衷是不愿意吃市面上假劣的蜂蜜,自养自取的蜂蜜品质甚好,等到小有成就后他还能在“朋友圈”里吆喝叫卖,俨然成了一位小老板。
在我还没归家前,我本以为,父亲的活计很轻松。
然而,等我亲手参与了这份“甜蜜的事业”,才惊觉:收获,从来得来不易。父亲养蜂,其实是非常辛苦的:起蜂棚,照顾蜂箱,割蜜,喂蜂,为了蜜蜂们更好采花粉,果园里的果树也要悉心照顾……小事不起眼,一做却花大半天。
有好几年,每日早晨六点父亲就开始忙,要检查蜂箱,掌握蜂群的情况,以便采取必要的措施。大概九点多,看看已经自然成熟封盖的蜂蜜,可以采割了,还得留下一点喂蜂子。午后,还得去蜂棚一趟,给小可爱们透气,为了不闷死蜜蜂,蜂箱不能关,还要防止蜜蜂集体外逃。开箱检查蜂群时,必须穿好防护服、戴好面罩防止被叮咬。如果遇到天气突然变化,入夜前的保温、防水等措施必须做好,不然蜜蜂们就会遭遇损失。
在那三个月,我陪着父亲一起干活,腰酸背痛是常态,但心里却是越来越敞亮。
父亲干活兢兢业业,他教我:“养蜂,干活不能偷懒,踏实才能成事。”父亲又邀我共赏一壶加了蜂蜜的鲜沏绿茶:“你看这甘甜与苦交错才是最美味。”枝枝细节都是他教我的人生哲理。
陪父亲养蜂,我发现他不仅是养了蜂,还把我的“心”给养好了。后来,我再次出发投奔职场,而父亲依旧忙着他的养蜂大业。
今年春天,“新冠”疫情爆发,邻居家的小女儿是护士,她积极报名前往援助疫区,出发前,父亲急忙割了好几罐蜂蜜送给她,并且祝福她:“一定要平安归来。”我们这些邻居和她的家人目送她缓缓出征,那时,她和她的几位同事,手里抱着父亲沉甸甸的祝福越走越远。等到英雄们抗疫归来,那位姑娘告诉我:“那边的工作真的很苦,但是喝了阿叔的蜂蜜,我们几个都坚持下来了。”
我猜,父亲养蜂时一定给蜜蜂们施了魔法,他让普普通通的一罐蜂蜜里酿进了满满的祝福、温暖和关爱。
我至今还在怀念与父亲一起养蜂的日子,因为它让我的生命受益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