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盛夏,放眼乡村,远山如黛、草木葱茏。田野里稻谷弯腰,菜园里的辣椒茄子一个个从叶子后面调皮地冒出来,越长越结实。黄瓜、丝瓜和葫芦高高吊在绿意盎然的棚架下,煞是喜人。山乡的夏天将要迎来丰收的喜悦,一年一度的“双抢”也即将到来。
“双抢”,即抢收抢种,已经成熟的稻谷要收割回家,空出来的农田里又要将晚季稻插秧入田。时间就那么个把月,真是时间紧、任务重。记得小时候田地多,又没有农业机械,哪个庄户人家不是三更起床,洗衣做饭,男人耕田犁地,女人插秧割稻,直忙到披星戴月,才荷锄归家。
“双抢”前后,社酒也开喝了。旧时于春秋社日祭祀土地神,饮酒庆贺,所用的酒被称作“社酒”。在我的老家,就有夏天喝社酒的习俗,俗称“过社火”。过社火,有庆祝丰收、犒劳辛苦的意味,也可看作是一年最繁重的体力劳动开始前的加油鼓劲吧!总之,那时候,在那暑气蒸腾汗滴如雨的劳作中,社酒给了乡亲们最大的安慰,否则,天天干重活,这日子还有什么盼头?
过社火、喝社酒,差不多是老家乡下那一带除过年外,每个村过得最隆重的日子。“社酒已浓茶已熟,客来长系五湖船。”下酒菜要弄得多、盘要装得满、客人要来得多(亲戚朋友甚至陌生人都可以不请自去),预示物富人丰,主人家也会很有面子。喝社酒的日子,谁家上门的客人少,是要被人耻笑的。不但会被认为小气抠门,而且可能会被打上“邻里亲戚不和睦”的标签。这户人家将来儿子讨媳妇、女儿出嫁,这标签都将被拿来说事。
为防止紧俏菜品如猪肚、猪肠、牛肚等涨价或者到时候买不齐,村里人都要提前置办好,放在大冰箱中。至于蔬菜,无需担心,十米外就是自家菜园,要啥有啥。喝社酒的日子一到,那是家家户户酒菜飘香,人山人海,觥筹交错,敬酒声、答谢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从中午开喝一直要闹到夜晚月上中天,客人们才酒醉饭饱各自离席,三三两两散去。
过社火最苦的是当家的女主人,在热天火灶前忙活一天,炒菜做饭、招呼客人;客人走后,要洗碗筷,打扫家里、院子里的卫生,还要服侍好因招待客人喝得酩酊大醉的丈夫……所做的一切,女人都没有怨言,第二天,又乐呵呵地和人说起社酒中客人喝醉的百般怪样。
“社肉如林社酒浓,乡邻罗拜祝年丰。太平气象吾能说,尽在冬冬社鼓中。”宋朝大诗人陆游在《春社》一诗中如是说。除了七月要忙“双抢”,六月、八月直到九月,社酒从这个村庄到那个村庄逐渐蔓延开去。喝社酒的风俗并不每个村都有,也有的人家所有的亲戚所在的村子里都没有喝社酒习俗,就会很落寞不甘心地说,以后儿女找对象要找个喝社酒的村庄结亲。
“双抢”还没有开始,社酒就已经开喝;等“双抢”结束了,社酒却还在继续。一个漫长的夏日也便在汗水和酒水的交替中远去,既辛劳,也惬意。“酿酒迎新社,遥砧送暮晖。”在劳作之余,故乡的父老端起社酒,心地澄澈,无数的烦心琐事都在酒里得到解脱。
